待确认了周显离去之后,赵澜烦躁捶了几下床被,又是一夜辗转难眠。其后几日,赵澜以养病为由,便在弘昌馆中待了好几日。后来是见被他时常倾倒汤药的花瓶都要满溢了,赵澜这才不敢再假装下去。
这汤药叶桂虽说已然放置了不少甘草已调和苦味,但赵澜还是觉得难以下咽,这汤药之苦到底将他逼的不得不快速好转了身体。
他这才一好转,第二日宫中又来人传他入宫侍棋。
赵澜这些时日也是铁了心思想要问启程时日,待晚间出宫之时,赵澜并未直接离去,而是露出一番犹疑之色。
寇连进一见也就猜测了赵澜几分意思,只是前些时日这小君子染了寒疾,上皇瞧过他之后又是十分躁怒。
寇连进也是感叹这位赵小君子未免太有本事,叫上皇待他如此上心,做出了好几回深夜从宫中悄悄去瞧他这种荒唐事儿来。这也就罢了,这小君子也是个胆子大的。
旁人若是能得上皇如此恩宠,怕是感激不尽,哪里会像他,次次惹的上皇不悦而回,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这些时日寇连进也说了不少赵澜的好话,自然,他这般人精也是知晓谁的好话可以说,上皇是欢喜听的,谁是真叫上皇厌恶了,提了是给自己找罪。
果然,上皇气归气,得知赵小君子无碍了,到底稳了一天还是将人叫了来瞧一瞧。
这上皇可是主动服的软,可不能再惹他。
这会儿看这赵小君子犹疑的模样,寇连进便知晓他要说的必然不是什么能叫上皇喜悦之言。是以寇连进悄悄走到赵澜身侧,暗中摆了摆手轻声道:“小君子,天色暗了,快些回吧。”
赵澜见寇连暗中示意,也知晓他是一片好意,便轻声道了谢。只是赵澜却仍未退去,而是暗中鼓了几分气儿上前了几步。
寇连进见赵澜有些不知好歹的模样,顿时叹了口气。
“赵小君子可是还有事儿?不妨说说。”周显自然也觉察到赵澜同寇连进那点小动作,是以这会儿他放下了手中刚刚拿起的竹简看向赵澜。听语气,到有几分无奈哄劝之意。
赵澜躬身而立,却是不敢瞧周显,“上皇圣明,前些时日臣下身体抱恙,是以难以启程回归。如今臣下身子大好了,此刻刚好也是秋高气爽之时,等入了冬,若是再下雪,这路程就愈发不好走了。”
寇连进眼见周显面色见见暗沉,只得小心站于一旁不敢言语。
半晌,赵澜只听到周显笑了声,随后开口道:“既然身体好了,朕也不留你。只是顾念你日后同赵姬再见难些,便再予你两日,叫你同赵姬也好有个告别。”
赵澜一听,面色浮现出几分喜色,立时道:“多谢圣皇,圣皇仁慈之心臣下铭记在心。若回南赵,必然不生事端,亦向南赵百姓宣读圣皇之恩德。”
说罢,赵澜便压抑雀跃之情拜退而下。
“圣皇...这......”寇连进浮现几分焦急之色,见周显不再言语,只得稍稍一叹,此话不提。
赵澜回去之后将归家时日同赵斐二人讲明,赵斐夫妇激动的一夜未睡。
第二日,赵斐着人送了帖子到许典家中,待见了回帖,午时赵澜等人便去了驷车长府邸。这日许典不在,赵玉恰好也自在些。
这一坐便许久,赵玉听闻赵澜等人再有两日便要离去,心中有几分高兴也有几分酸楚。前些时日,圣皇不提回归之事,赵玉担心有变故,心中自然时常忧虑。
这会儿总算定了章程,她也就放心了。只是又想这一去,怕是难有相见之期,又十分悲凉。
到了下午时分,赵澜静不住,赵玉见了也不留他,只叫他随意在府中闲逛,她也有它事需同赵斐二人商议。
总归驷车长府邸中除了赵玉是后院内宅之人,也没了旁的。赵澜虽是男客,也不怕冲撞了谁,随意走动也不碍事。
这许典的府邸是分封爵位之时上皇亲自赏赐的,府邸好些大,只是许典也没什么家眷,往日更是不太打理,好多院落尽数荒废在那儿。人气多些的地方,赵澜瞧四周布置也十分简单,只是种了些易活的便宜花草罢了。
走走歇歇下来,赵澜只觉得这府邸同弘昌馆也差不了多少,一样单调,甚是无趣。
不知何时,赵澜到了一处栏杆那儿,底下挖了池塘,怕是通了暗水,里头养了些小鱼儿,这才增添了几分喜气。
赵澜喂了会儿鱼,便听到哪里隐约传来呼喝之声。这倒是叫赵澜起了好奇心,索性起身而立,循着声音过去。
恰好,赵澜半路又撞见了一府中丫鬟,索性叫住了她询问道:“我听见呼喝声?可是有事?”
丫鬟笑道:“无事,是大人回府了。见赵夫人同父母正在讲话,也不欲打扰,所以去了里头那院子里习武呢。”
“我可进去瞧瞧吗?”
“自是可以,大人瞧着凶悍,实际甚少惩罚奴婢们,这些事儿大人也不大在乎的。”
赵澜暗中点头,这许典脾性越好,他才越放心。
这会儿听丫鬟说无碍,赵澜也就拐进了那院子。一入内,赵澜便发现这处院落尽数被清空了,四周摆放的尽数是一些兵器、箭靶。一侧还起了马厩,四五匹体态健硕的高头大马正在噗嗤着气又闲吃着草料。
此处应该是许典特意改建的。
约是听见了脚步声,许典脚步一顿朝外瞧了一眼,见是赵澜只是稍微一点头算作打了招呼。赵澜沿着墙壁走,到了摆放兵器处才细细打量起来。
那些长刀、马槊、大弓之类的兵器赵澜也未曾练过,倒是一旁放置的青铜剑赵澜还学过。他的老师明德先生年轻时做游侠,自是会些剑术,赵澜也就学了点。
想着南赵旧事,赵澜不由拿了青铜剑稍稍比划了。
“你曾习过剑?”赵澜自娱自乐之时,忽然听见许典开了口。
回身一看,发现许典一身轻甲,这会儿满头大汗正在将四周散乱的兵器规整,是忙乱之中随意询问的。
赵澜挠了挠头,笑道:“大人面前见笑了,我是习过一段时间,但只是玩闹之举,老师也时常说我这剑术叫别人看到了,怕是要气死的。”
许典这会儿将两个石墩单手拎到一边,随后拍了拍手中灰尘朝赵澜走了过去,“我见你舞剑之时还算有几分模样,不算太差。”
听着他人夸耀,赵澜自是开心。
“再试一下我替你看看。”
赵澜到也不拒绝。
“不错,只是这里稍微压低几分臂膀。对,这里脚收一些。”在许典教导之下,赵澜来回舞了几遍,虽瞧着有些无力之感,但招式一板一眼已经算是不错了。
“赵小侯爷是个练武的料,只是身子骨差些,往后还需多加调养。”见赵澜出了不少热汗,许典便拿下了他手中之剑,又将一旁的干净毛帕递给他。
赵澜活动了身体,自觉舒畅。
又听许典如此说,顿时发笑道:“许大人说笑了,我父亲早找人为我瞧我,来的人尽数说我可不是什么练武之才。”
原先赵澜贵为南赵唯一皇子,若真是个马上帝王之才,赵斐无论如何也会请人教导赵澜好好练习武艺的。
乱世之中,武艺更是保命之道。
赵澜这话听了,许典也不在意,只是平静说道:“我瞧来赵小侯爷已然不错了,甚是聪慧。若是赵小侯爷有意,也可来我府中学习剑术。”
赵澜摆了摆手,“这到不必了,再有一两日,我同父亲几日就要启程回南赵了。是以今日父亲同母亲才会来此见见姊姊,日后姊姊也托付给许大人了。”
许典沉默了会儿,半响才道:“要走了吗?”
“是的。”
“那路上小心,府邸中有不少上好的药材,赵小侯爷可尽数带走。如今天气日渐寒凉,若是沿途病了也不必着急。”
赵澜再次拜谢。
晚食是在许典府中用的,回转之时,赵澜等人身后便多了一辆马车,其上尽数是名贵之物。赵斐等人原来如何也不肯收,但许典执意如此,也只得带上。
转眼两日而过。
弘昌馆中一切赵澜等人已经收拾了,结果圣旨还是迟迟未来。
又过一日,甘泉宫中。
寇连进见周显午食未吃,这会儿更是心绪烦躁。方才一宫人搬运奏折时,不小心掉了一竹简便叫周显发了好大火,最后打出去杖责了。
如此,整个甘泉宫今日颇为静谧,不敢有它言。
寇连进见周显起了无名火,便暗中示意宫人退开些,自己小心翼翼上前道:“圣皇,外头天色不好。这些时日怕是要下雨,如此时节也不便上路,不若臣下去弘昌馆中说一声。”
“怕是区区小雨,也抵挡不了归乡之情。”
寇连进赔笑道:“赵小君子聪慧,虽思乡情切却也知晓圣皇好意。”
见周显恼怒不言,寇连进又小心道:“那...臣下便去弘昌馆中传达圣意了。”说话间,寇连进小心退去,果见周显未叫住他,心中也就有数了。
四日后。
寇连进一脸喜色进了承德殿居室之中。
“你这老东西一脸喜色,可是有人给了你好大一份地契?”周显翻动手中竹简,随意道。
寇连进收的那些东西,哪里瞒得住周显耳目,这事儿寇连进也是知晓的。
当然这会儿寇连进自然连呼冤枉了,逗趣了一会儿,寇连进才笑道:“赵小君子来了,外头求见呢,臣下这就传召?”
这还是头一次赵澜主动求见。
周显浮现几分喜色,只是刚要开口忽的一顿,便道:“你先去问他,来求见朕有何事。”
寇连进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却哭丧了一张脸,“回禀圣皇,赵小君子着臣下来问,说是这些时日天色晴明了,可否启程了。”
周显将手中竹简往案桌上重重拍了下,面色恼怒,“说朕未得空闲,不见!”
“是是。”寇连进小心退去回禀了。
又过两日。
“他又来了?”周显坐于居室之中,语气仍旧有几分气恼。
寇连进颇为为难道:“回禀圣皇,赵小君子说这些时日他身体不错,天气又晴朗,您今日应该得空了,这日程一事是不是该......”
“不见。”
“是,臣下这就去回禀。”
寇连进回了赵澜之后,又去居室之中传话,“圣皇,赵小君子回去了。”
周显揉了揉眉心,“他如何了?”
“倒好还,只是赵小君子瞧着有些倦色。”
良久,周显起身长叹了声,“罢了,一会儿你去传旨,只说明日叫他启程吧。”
寇连进一愣,面容上当真浮现几分不可置信之色,“这...圣皇?当真下旨?”
“当真,此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若他真要回,便叫他回去吧。”再来,这些时日周显也实在觉得落尽了脸面,主动舍了脸皮避着、哄着,到底也差不多了。
既留不住,那就不留了。
寇连进沉默了会儿,只得躬身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