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谋

作者:叶悠悠

天色稍明,雨露微凉,空悬寺位于青山绿水之中到也显得清幽。

“夫人,山中不胜寒,莫要染了寒气。”娥女手捧了一件淡青色披风走到那赵玉身侧。

既到了空悬寺,赵玉便少了以往在驷车府时的雍容打扮,这会儿不过也素发稍挽起,只在一侧发髻处佩戴了一支银白色珠花。面容之上更是不施粉黛,倒是比以往多了素雅清淡之色。

“当初我叫你随我一同离开娇房宫,便是说日后许你自由。娥女,你可想离开。”赵玉听着山间传来渺渺悠长,又似带了禅意的暮鼓晨钟之音,忽道。

娥女愣了下,神色间下意识浮现几分茫然。

她原也是贵胄子弟,可如今故土已丧,家中也早没了亲眷。当日在娇房宫,她无心以攀附他人,只求脱了乐人贱籍,它日恢复自由图个平淡度日。

此刻赵玉骤然问他,娥女忽的发现她竟然无处可去。

“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里呢?”想罢,娥女长长一叹,“夫人,这些时日娥女早已习惯跟着了您。”

赵玉不再言语,只看着青山群林之中露出的几分红瓦白墙,还有那从寺庙中悠然而出的清幽檀香。

眼见青山绿水,耳听梵音空灵,时日久了,赵玉都快将神都的种种尽数忘却了。

不知过了多久,原陪在赵玉一旁的娥女忽见身后有几分动静。稍稍扭头,便瞧见来人是一英武的年轻人,神色间有些儒雅,却也不显丝毫文弱之色。

娥女知晓此人名唤伏逸,乃是赵玉自小一同长大的友人。

见此,娥女便小心退下离去了。

“阿澜之意我昨日便同你说过了,玉儿,你想的如何了?”

赵玉见是伏逸,只走到他身侧,却是轻蹙了精致的眉心而后将头轻轻靠在伏逸一侧手臂之上,“我们可以走吗?”

“你同许大人既无夫妻之实更无夫妻之义,许大人也有成全之意,离去又何妨呢?”

赵玉退开了几分,她看着在山间晨露中如松柏坚韧一般的青年安静的站在那儿,眉宇间控制不住流露出几分哀伤之色。

赵玉抬手,微凉的指尖轻轻将伏逸略微褶皱的眉宇抚平,“可是你会不开心的,这一走,你这一生怕是都要愧疚了。”

“可我总该做出选择,你于我而言,亦是万分之重。”

赵玉只觉眼中浮现几分涩意,“你可怪我一直护着阿澜,叫他什么都不知晓,只无忧无虑的。明明他是我君父唯一的儿子,更是南赵曾经的太子,他的半生在南赵享尽荣华。

伏氏一门连带旁眷二百七十三人是为南赵赵氏尽忠而亡,那也便是为他而亡,他该承担起责任的。”

说话间,赵玉不由抬头轻轻抚过头上银白色珠花。

伏逸双目此刻泛了红意,半响,他才缓缓道:“不怪你,阿澜脾性随了君王,生性谦和宽容。若他知晓了,只会逼了他自己为难他自己罢了。”

良久,赵玉轻轻靠在伏逸怀中。

直到天色大亮,赵玉同伏逸身上都沾染了不少山中水雾,才听到赵玉轻声道:“离去之前,我需再见赵黛君一次。她才情敏捷,我在便能压制她,不叫她敢违逆于我。可若我走了,我担心她日后肆无忌惮拿阿澜做个筏子。”

“好。”

......

赵澜将一张张元氏纸摊开在书桌之上,前几张还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可后几张分明不甚认真,字迹愈发潦草。

“十遍《大顺治要》,我如何写的完。”赵澜气恼的用手中之笔戳着案台之上的墨水,说话间又故意抬头去看认真批复着奏折的圣皇。

“我写不完。”见圣皇不理会他,赵澜索性扔了笔又喊了声。

“寇连进,将这些竹简搬去省书台。”圣皇却只是抬头看了眼寇连进,缓声道。

寇连进上前去搬那批复完的奏折,自是觉察到赵澜狠狠瞪了他一眼。寇连进无可奈何般瞧了赵澜一眼,便笑着将竹简搬走了。

赵澜不甘心的又看向圣皇,见他分明在笑却故意不瞧他,也假装听不着他的话。当下,赵澜索性直接从自个儿那儿起身,几步走到周显身侧就坐了下来。

“小君子莫要扰朕,快些去将《大顺治要》抄完。”

赵澜不高兴的扯着周显腰间玉玦,“为何要罚我?圣皇好生没道理。”

周显听他似抱怨又是撒娇的软语,不止心都发软了,便是手中之笔都似握不住。仿若从心底便冒出一丝丝一缕缕绵软又叫他挣脱不开的情丝,想抱一抱身侧的人才叫他舒缓些。

“朕没道理?”周显扔了手中笔墨,转身用手指点了点赵澜额头,“那‘老贼’二字可是小君子写的?朕送小君子君子信印,倒是叫小君子好用。”

周显此刻颇有些狎昵之色,赵澜只觉得耳尖泛起热意,索性起身又回了自己案桌之处,拿了笔墨不知写些什么。如此,反倒叫周显一时怔怔,倒是犹豫要不要落下几分老脸凑到赵小君子身侧去。

不过片刻,赵澜便拿着十张元氏纸回来了。

“既要罚我,我也写好了。”

周显将信将疑拿过,只见元氏纸上只见了《大顺治要》四字,每字写了大的些,占满了整张纸。

“十张《大顺治要》,我写完了。”赵澜颇有几分挑衅的瞧了周显一眼,黑幽的眼中却也有几分得意之色,“圣皇只说写十遍《大顺治要》,实则未同我言明需将其中之内容尽数写完。”

赵澜如此急智,周显到也哭笑不得,索性将元氏纸收拢于一侧,又将赵澜拉于身侧落座,“好好,小君子聪慧,便算是写完了。”

“圣皇。”忽的,赵澜语中含情般轻轻唤了周显一声。

周显这会儿叫他唤的有些乱了心神,不由伸手轻轻抚着赵澜发丝,呼吸也带了几分灼热。

赵澜柔情一般朝周显笑了笑,下一刻却起身朝居室之外跑去,又笑道:“圣皇,臣下想念弘昌馆中饭食,就先退下了。”

周显叫他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只得瞧着赵小君子有些活跃似得离去。寇连进回来时,便颇有些稀奇的瞧见圣皇一副无可奈何的哭笑不得模样。

......

四天后,赵黛君不知为何连日噩梦,便想要去空悬寺去礼佛几日求个平安。加之赵澜周旋,周显便答应叫许典着人护送陪同一起去一趟空悬寺。

周显仍然十分信任许典,由他看管赵黛君,想来不会闹出事来。再则也可叫许典同赵玉见上一见,到底是夫妻。

如此又过五天,郭复领兵回朝了。一同而来的,还有鲜氐王并一干使臣共计有一千多人。

鲜氐王众人先不得入神都,只在神都之外府县落脚,两天后,待郭复等人封赏完毕,才叫鲜氐王等人赶往骊山。

骊山是大顺跑马圈地之处,圣皇要在骊山之中阅军,以大顺士兵之雄风彻底震慑鲜氐王等人,自然也要叫鲜氐王于当日亲自递交乞降书,再于骊山之中狩猎以为庆贺。

这日来的倒是快,天色更是不错,春风和煦,不曾有寒意也不会灼伤了人。

赵澜特意换了一身大顺骑射衣物,上身紫色之衣不似往常衣服宽袖大袍,相反衣物收腰窄袖,边角又以皂色接洽,衣物上以金丝线绣祥云纹路,将他衬托的颇有几分英武少年郎的模样。

骊山。

因圣皇要在此地接受鲜氐乞降,加之时候狩猎,骊山山脚四面各处尽数有士兵把守,一面面大顺皂色旗帜在四周飞扬。

鲜氐王一行人这会儿瞧着神色有些疲惫,如此也就罢了,众人分明还有沮丧之色。

他们没想到大顺那位圣皇如此铁腕,竟当真愿意在刚刚平定天下,黔首渴望休养生息之时出兵隶州。

如今他们死了太多的壮年,妇女跟孩子们没法放牧太多的牛羊马。关键是去年冬天他们在打战,没有好好照顾那些畜生,冬季又缺少草料,牛羊马死的太多了。

如今虽开春了,牛羊马有了吃的东西,但鲜氐人没吃的了,他们要熬不下去了。牛羊马死的太多了,如果再宰杀,他们就真的要把‘希望’都吃尽了。

鲜氐王瞧着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了,灰白的头发扎着一根根小辫子,小辫子底下用红绳打结,其下再串一个个打了圆孔的小小玉石。

长年的风霜跟隶州独有的地区让鲜氐王的皮肤看上去十分粗糙,黑黄色的皮肤让他看上去有些天然的凶狠。尤其是他的眉毛极粗,凝皱之时仿佛时刻酝酿着永恒的粗鲁跟狂躁。

即使如此,这位曾经年轻过威风过的鲜氐王这会儿也老了,他的眼角同样带了疲惫之色,怀中放着的乞降书仿若千斤重,压的鲜氐王要喘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鲜氐王等人中其中一个立马蹿了起来,然后趴在地上听了会儿。

“有人来了,不少人。”

顿时,十来个鲜氐人顿时站在搭建的帐篷门口紧张的看着前面。

过了一会儿,当先是十来个轻骑手执虎威军军旗威风凛凛呼啸而过,片刻后,鲜氐人就瞧见数百个身着精锐盔甲,一瞧就是百战精兵的队伍将其中一个身着紫色骑射服的少年人众星捧月一般叫人护卫在其中。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四周打量之时,护卫之人对他尽数十分热络且尊敬。

“这是大顺朝中哪个皇子贵人?”鲜氐王脱口而出询问道。

此番来大顺,为了讨好上国,鲜氐王拼着再穷也是把整个鲜氐外加一些草原小部落都洗了一遍,拿来了不少钱财。

这些便是来送给大顺朝的,大部分要敬献给圣皇,但也有一部分他会送给那些愿意帮鲜氐说几句话的人。

鲜氐王是个聪明人,他知晓一件事,钱财能为鲜氐谋取到利益,那么多少钱财都值得。他在隶州也匆匆见过一眼周璩承,听说是大顺的大皇子。

但这会儿看来,他的派头远远不及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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