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谋

作者:叶悠悠

“您在空悬寺那儿养病,圣皇时常念叨您。若您再不回来,圣皇怕就要把朝政搬到空悬寺去陪您了。”寇连进方才回了圣皇后就又赶紧去迎接赵澜,一路都特意说些热闹好听话。

赵澜穿了素服,神情有些寡淡,不似往日活泼。寇连进说的再好听,他也鲜少搭话。只等到了居室,赵澜刚好同石少韫等人错身而过,这倒是让赵澜有些讶异。

如此时间,赵澜以为石少韫早离去了。

可惜石少韫这会儿也是满腹心思,实在没心思同赵澜周旋。见了赵澜,只苦笑瞧了他一眼就赶紧去追自己的两个友人,好生说赔罪话去了。

见赵澜好奇,寇连进赶紧将石少韫等人的事儿讲明了,而后笑道:“这几人到确实是有本事的,尤其那石老道,医术了得,所以圣皇特意留了他们。”

闻言,赵澜也只显得颇为平淡的点了下头,他不过稍许好奇罢了。寇连进仍旧笑着,又赶紧替赵澜开了门,他自己则不曾有入内之意。

待入内,不等赵澜开口,周显已经含笑起身上前几步扶住了赵澜的手臂,言语亲热,“小君子在空悬寺养病,石少韫说需少些叨扰,以免扰了小君子,故这才叫朕忍耐了不曾去瞧小君子。

不成想小君子如今好了不少,若是如此,朕也该好生去接小君子才是。如今一路来,虽路程短些也难免有不周到的。”

赵澜快速瞧了周显一眼,却稍微将手臂用力挣脱开了几分,不等周显开口,赵澜又后退几步,却是行了臣子之礼。

周显不由凝眉,神情有些急躁与痛苦,“小君子何必如此。”

赵澜略微吸了口气,却是不肯与之亲近,只起身后瞧着周显道:“臣下今日来是有国之重事与圣皇商议,自是该以臣子之礼行事。”

周显并不在意赵澜要所说之事,他只是万分心痛赵澜此刻的疏远。他几番想牵引赵澜,将之引入身侧落座,却见赵澜神色有些强作镇定倔强模样,周显又实不忍心逼迫于他。

如此,周显只得一人独坐回原位,神色间浮现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与温柔问他,“小君子有何事说便是,何必如此生分,朕自然会叫小君子如愿。”

赵澜将双手拢于衣袖之下,到叫旁人看不分明,他双手早已用了十分的力道交叠相握,指甲在自己手背上留下了好些深红的印痕。

只面容上,赵澜却是半分不显。

“臣下想问,大皇子周璩承私自调动西拦士卒,又领兵入宫谋乱,圣皇打算如何处置?”

关于此事,如今朝中可谓无人敢提。

原先郭复等人,于整个大顺朝廷也算是擎天柱一般的人,可如今却也受到贬斥辞官离朝。加之此番动荡,两位皇子被幽禁,宫中魏皇后虽仍旧是皇后,却也被剥夺了后宫管事之权,不过占了个空壳同样被圈禁在长信宫中。

此事动乱之大,于大顺而言从未有过。

因而此事,满朝诸公如今谁也不谈,谁开了口不是找圣皇晦气嘛。

也唯有赵澜此刻如此直白询问,周显这会儿仍旧温和着神情,安抚赵澜一般缓缓道:“他如今被伤了手,正圈禁在府邸中将养。朕也叫石少韫去瞧了,虽保住了手臂,却也留下了残疾之症。”

说到周璩承,周显心中也颇有几分痛惜。

身为帝皇,他虽然对自己的儿子们也注定了不会全然信任,可终究是有父子之情的。除开父子之情外,他也在周璩承身上着实耗费了一番心血。

原周璩承当真是他再好不过的继承人,自小周璩承也不曾让他失望过。

甚至他那日在承德殿外,对着领兵而来的周璩承,他所说之言具是真心实意。此番周璩承私下调兵情有可原,领兵入宫也是情有可原。比之性情有些柔和寡断的周璩定,至少那一刻,周显还是不愿意放弃他。

可世事无常,周璩承如今落下了个左手日渐萎靡无法动弹的残疾之症。

大顺煌煌之国,自是不会要一个残疾的皇子作为帝皇。

“幽禁?”赵澜浮现一丝显然的嘲讽之意,“臣下尚且记得圣皇曾言,大顺律法自变革以来虽严苛异常,却鲜少有人敢不遵从。盖因律法一事,自上由下,方得始末。

如今大皇子犯了如此重罪,按大顺律法,谋逆之人需累及家眷一同入罪,主谋更需行车裂之刑,区区府中圈禁,圣皇又置大顺律法为何地呢!?”

“澜儿。”周显握紧了手心,沉默许久,他才闭眼疲惫道:“澜儿,你如此说,怕是为了伏逸所起之私心罢了。”

骤闻伏逸二字,赵澜浑身一颤,眼中浮现几分红意,“不要提伏大哥,他已经死了。臣下所言皆有依据,何谈私心?”

周显长叹一声,神情间竟带了几分商议恳求之色,“他如今已有残疾,绝不可能再为大顺帝皇,日后也需长久幽禁在府中,这已经是他的惩处了。

澜儿,日后你我二人便再不提起过往之事,朕也答应你,绝不会赦免他的罪过叫他出府邸一步,如此可好?”

说话间,周显便起身走到站立身侧,却是伸了手拥住他,一遍遍在赵澜耳边唤着他的名字。

赵澜带着极为压抑的泣音浑身颤抖着,这让周显也是不由鼻子一酸,只恨不得将赵澜融入骨血之中。

“澜儿,澜儿...朕同你重新开始,原先是国之征战,死伤在所难免却非个人恩怨,可即使如此,若早知有今日,朕也绝不会让你心生芥蒂,进退两难。

这几日朕日夜难眠,鬓生白发。澜儿,朕比你大了这许多岁,日后澜儿正值年华当盛,朕怕也早早就入了棺椁。

你便当是可怜可怜朕,如今陪朕几年,日后待朕闭了眼,澜儿自有大好年华度日,妻妾美眷在身,只将朕忘便是......”周显此刻全全然舍了脸面,言语悲切,虽不曾落泪眼眶分明红的厉害。

赵澜眼泪再也止不住,周显听着了后,又松开赵澜几分,慌乱般拿衣袖去替他擦拭泪水。

只他擦了几下,赵澜忽的高呼一声推开了他,又十分暴躁发泄般将四周宫灯、案桌、竹简、摆件等尽数扫落在地。

周显不在意赵澜此刻的失礼,他只忧心赵澜身体,毕竟躁怒伤身。

待赵澜将居室砸了个通透,周显方要焦急上前查看赵澜可伤了身体,赵澜却忽的地面之上好几册竹简狠狠一踢,“是,我有私心,我承让我完完全全是私心,我便是要周璩承死!你听明白了吗,我便是要他死!伏大哥死了,是他下的命令,他要给伏大哥陪葬!

凭什么同是谋逆叛乱,伏大哥死了,他却能在府邸之中安稳过完一世,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

见周显又要上前,赵澜只连连后退了几步,发狠一般瞧他,“你回答我,我方才所言你可应下。”

周显迟迟不语。

见此,赵澜再无法忍耐,他只狠狠甩了袖子便夺门而出。

外头寇连进同高望守着,其余人早被寇连进赶到远处去了。方才里头声响寇连进自是听着几分的,可是叫他心惊胆战。

此刻骤然门被拉开,不等他说话,赵澜却带了泣音怒吼道:“给我牵马来。”

宫中不得驰马奔走,便是宫中行轿就已然是圣皇的圣恩了。

可赵澜吩咐,寇连进也没听到里头那位出言阻止,故立时应了声,叫人去寻了匹温顺的良马来。待牵来了马,赵澜竟然翻身而上,又不管不顾抽着马,却是纵马往宫外而去。

“哎呀,遭了。”寇连进狠狠拍了下手掌。

赵澜如此做,想来是同圣皇闹了大别扭。可宫中纵马,明日怕又少不得被朝中诸公好一番弹劾。

赵澜一路疾驰,路上自是撞见了不少宫人、宦官,不少人惊慌之间避开不及,自是有人摔伤的不轻。

赵澜只叫难以排遣的烦闷情绪激的红了眼,昏了思绪,也顾不得其它。

一路至天和门,这才叫人拦下。

赵澜猛的扯了马绳,马匹嘶鸣停顿之后,赵澜便言语凄厉般吼道:“滚,都给我滚开!”

守门城卫所立时列队上前,虽对赵澜有所顾及,可宫中纵马而来实在蹊跷,不由将手放置于刀把之上,警惕朝赵澜瞧去。

“给我滚开。”赵澜见城卫所围拢上来,心绪烦躁之下竟然随意拿了马鞭便朝着众人抽了过去。

啪!

“虽不知小侯爷出了何事,但宫中不得纵马疾驰,士卒也不过是按律办事,还请小侯爷不要急躁。”

此刻竟是许典接了赵澜一鞭,只是他身材高大,这会儿单手抓了赵澜马鞭。不过到底赵澜用了力道,鞭尾抽到了许多手背之上,也叫他多了一道红痕。

上次之后,许典已经被剥夺了城卫所的掌控,虽保留了驷车长的爵位,可如今他也只是一位守天和门的寻常士卒罢了。

虽圣皇醒来后召见许典,许典也立即听从了圣皇的命令。可他在圣皇昏迷期间,私下用城卫所圈禁朝廷诸公,甚至控制管辖了皇宫。

依照圣皇的多疑与对权利的掌控欲,他对许典自是不再信任了。

赵澜对许典是有愧疚的,故此时赵澜不由露出几分欲言又止之色。

许典浓眉深皱,片刻后就松开了握着的马鞭,高大的身躯让开了几分道路,“都让开,让小侯爷离宫。”

如今许典虽也沦为普通士卒,但他终究在城卫所中素有威望。一旁士卒沉思了会儿,还是给赵澜让开了路。

“...多谢。”赵澜看了许典一眼,一抽马匹再次疾驰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be,这是个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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