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谋

作者:叶悠悠

赵澜重回神都弘昌馆,一切都显得很平静,仿若一滴水轻易融入到了一片海洋中,不会掀起半点波澜。至于海洋之下的暗流,赵澜已经没有心思理会了。总归周显如今身体安康,会为他处理好的。

什么都没变,唯一的变的大约是周璩承伤病加重死了。他虽生前有了谋逆罪名,可死后圣皇仍旧给了荣耀,叫他下葬入皇陵,仍旧是以周氏嫡长子皇子的身份。

对此赵澜也不说什么,人死如灯灭,赵澜也不在乎这些事儿了。正如伏逸当初虽是以乱臣身份死的,理应曝尸荒野,可仍旧叫赵澜好生收敛,后又仔细安置费了心力小心送回了南赵。

周璩定如今仍然被幽禁,连带卫夫人也需闭宫五载,不得外出一步。

如此一来,原先两位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骤然退出了舞台,如今成年的皇子便只剩下了三皇子周璩甫。

此番动荡,三皇子实在幸运,或者说也叫人看出了三皇子颇有几分大智若愚之色。

他原先万分坚定站于周璩承身旁,可此番周璩承人在隶州,神都二皇子多番活动之时,周璩甫只安然不动。当时旁人也想不到他,只以为他是胆小如鼠,周璩承不在,故三皇子唯恐引火烧身,是以按捺不动。

可后来周璩承带兵回神都,真正真心支持周璩承的如魏源等人,具是为周璩承多方奔走,结果周璩甫还是龟缩不动。

结果到好,回过头来竟然发现好生生无事还能上早朝仪的就剩下周璩甫了。福阳宫那位昭夫人据说现在每日用食,具是要多吃一碗饭,心情好的不得了。

赵澜懒得理会这些是非,这些时日来只呆在弘昌馆中,一步都不肯外出。原先他还往娇房宫中走动,如今却是一次也不曾去过了。

前两日寇连进给他送来了五箱乐谱,说是嫽夫人整理妥当,依照大皇子嘱托托付予他。赵澜也只一叹,叫人抬去库房搁置起来。

这回他便不烧了,只是赵澜也不愿翻看这些乐谱。

如此,时日也就一天天过,转眼大半月有余。

这天气愈发炎热了,赵澜受不住这份热,一人呆在弘昌馆时便时常着了单衣,颇有几分放肆随性的模样。

这日天色稍暗,赵澜半靠了软枕看些闲书,待有了困意后也就随意将那书籍搁置在一旁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点了烛火也燃了过半,原不该有人打扰的房门叫人轻轻推开。

来人左右瞧了瞧,只几步轻轻掀开了帷帐,便见床上的人侧躺着,一侧脸从软枕上滑下靠上了一册竹简,怕是压在竹简上有一会儿了,是以将脸压的有些泛红。

他轻笑了声,便小心俯身过去扶住了赵澜的肩膀将他稍稍扶起几分,而后快准的抽走了那竹简。

只将竹简收拾了,他只坐于床边自行将腰间佩戴配饰摘了,又脱了衣物鞋袜,而后轻轻躺在了赵澜身侧。

见赵澜睡的沉,他索性也侧躺靠近赵澜,胸膛贴近了赵澜后背将之揽入怀中,这才也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耳边的呼吸渐渐平稳,看来也睡着的时候,赵澜却一下睁开了眼。

他如今觉多却浅,时常醒来,就是衡芜香也少有作用,故方才对方拿了竹简的时候赵澜便醒了。

只是......

赵澜抿了抿嘴唇,眼中有几分茫然之色。

回到神都之后,他仍旧居于弘昌馆中,可是却再也没有踏入过大顺皇宫一步。周显也不逼他,便时常自己来弘昌馆中瞧他。

可周显毕竟身份特殊,就算小心避开众人出来,次数多了难免惹出事端。可赵澜都没想到,周显竟然叫人挖了一条密道,由甘泉宫直通弘昌馆。

这倒是方便了,可如此密道实在于周显安全不利,赵澜也不曾想到周显竟然如此信他,尤其是这段时间还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赵澜睁了眼心中一叹,只忽然间身后拥着他的周显动了下,赵澜立时闭上了眼睛。片刻后,赵澜只觉得眼眼睛稍稍多了几分温热之感,却是周显将手心覆盖在了他双眼之上。

“睡吧,朕陪着小君子,小君子也陪着朕,朕许久不曾如此放松过了。”周显带了几分轻松的声音低低的从赵澜耳边传来,呼出的热气叫赵澜耳朵有些痒。

不过...好像装睡没瞒过周显。

赵澜尴尬的扭动了下身体,而后又听到周显笑了声,反将他拥的更紧了些。

赵澜难得夜半不曾惊醒,睡的安慰了些。等他醒来已然到了第二日,身侧还有几分温热,想来圣皇刚走。

“啊啊。”赵澜无意义的咕噜了两声,猛的一扯纤薄的软被闷头盖住,他没了睡意但不妨碍他再躺一会儿。

赵澜在大顺向来是个闲人,往日还到处逛逛寻乐子,可如今他变的有些惫懒,更是不曾有什么事儿,一日也就过去了。

晚间时分,赵澜来了几分兴致,叫人将晚食置于院中,他要对月饮酒。可惜赵小君子不是什么千古文人,虽也当场作了一二诗文怕也留世不得,自个儿贻乐也就罢了。

赵小君子酒量差些,待有了三四分醉意后也就让人将用一桌子的杯盘狼藉收拾了。他也不愿意回房,索性自己趴在这处小憩。

迷迷瞪瞪间,有宫役小心来劝他回房。

如今虽天气转热了,夜间小风也吹的人舒适,可赵澜身子原就不大好,又饮了酒,若是当真吹一夜风那可受不住。

赵澜也觉有些凉意了,是以也不强求,只叫人扶着慢悠悠起身打算回房去入睡。可走了几步,忽听有宫役发出几声轻呼之音。

“嗯?”赵澜张望去。

赵澜待弘昌馆中宫役向来不大苛刻,往日也甚好说话,故那轻呼出声的宫役到也不曾害怕,甚至惊喜道:“小侯爷您瞧天上,有一盏流灯。”

这流灯之名说来还是因赵澜而起,去年圣皇那场万盏流火的盛宴叫整个神都的人都瞧了热闹,后有好事之人便将那些灯火称为流灯。

下行上效,故有些年轻男子行爱慕之举,也偷偷放一盏两盏流灯。闺中小姐也愿意写些诗文于流灯之上,将闺中所愿寄于上苍,一时颇为流行。

赵澜抬头去看,果然见一盏流灯于夜色中闪着点点星光。

“如今快戌时宵禁了,不知是哪家子弟如今大胆。”赵澜笑道。

可赵澜话音才落,竟又有三四盏流灯明明晃晃般升于夜空。这就有些不对劲了,可过了片刻,那流灯越来越多,竟是从各处飘出,尤其是大顺皇后放下远远瞧去,竟然也有数百个升于夜色中。

“小侯爷?”一旁扶着赵澜的宫役下意识去瞧他,眼中骤然浮现几分惊异。

如此多的流灯,怕只有那位天下最尊贵的人才敢这般做了。至于为谁而放,众人心中自是有数。

赵澜张了张嘴,眼中茫然之色更重,此时也不回房了,只出神一般盯着这弥漫整个夜色的流灯。

大顺宫中,圣皇将一个亲手扎的流灯点了灯火。此刻他瞧着这灯火,分明有些威严深刻的容貌最是肃然,此刻却带了万般柔情一般将那流灯一松,瞧着它渐渐升于夜空中。

“圣皇,夜色重了。”寇连进这会儿上来,将一件披风小心覆于圣皇身上。

圣皇拢了披风,瞧着漫天的流灯神情温柔缱绻。他知晓他的小君子仍旧心有芥蒂,故依然不愿入皇宫一步。

他不强求,生死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驷车府。

许典手一松,一盏流灯慢慢升于空中。于漫天的流灯相比,这一盏流灯实在不起眼,轻易混于其中,而后又不知飘向了何处。

“唉。”许典身后的管事稍许叹了口气,又不由摇了摇头。

许典来大顺后,他就在许府做管事了,跟了许典好些年,算是许典的半个亲人,也就知晓许典许多不为外人所道之事。如今他年岁大了,许典也没叫他回乡去。说是仍旧留他帮忙,实则是替他养了老。

这管事仍旧恪守主仆规矩,可有时也真心有些为他心忧。

“许大人,您又何苦如此,那位小侯爷沾不得,他是圣皇跟前的人。”

“我知道,世间的感情有千万种,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我只要知道他开心自在就好。”

“您啊......不若您同夫人明言罢了,反正夫人待您也无意,想来不会在意。您既只慕蓝颜,不是那小侯爷,便再寻个其他人悄悄接来府中就好。这些年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寻个人同床共枕,总归也是出双入对有了体己人了。”

许典多年不近女色,不是旁的,实在是他于红颜无意。

原先最初的那位夫人入府后,许典说是忙一心扑在军务上,可当真抽不出半点时间也是他自己的原因罢了。

后那位夫人抑郁而亡,说来也是个惨事。

因许典相敬有余,却从不亲热,头位夫人难免寂寞,一时便同她那表哥行了逾越之事。后被许典撞破,他本有意成全二人,谁晓得那表哥却是落荒而逃离了神都。

那表哥逃走后,那位夫人几天后偏生有了身孕。她也是有傲气的,若与她相通之人拼了命要带她走,她又有何悔?

谁晓得跑了。

如此一来,那位夫人心中郁结难消,请了大夫瞧也没用。再好的医术也救不了一个自己想要寻死的人,此后她就渐渐人形消瘦到最后咳血,后来人就没了,孩子自然也没保住。

为保那位夫人清誉,这其中种种事宜自然未对外说明,如此也就过去了。

管事回想往日种种,有心再劝,便见许典转身回了房睡觉去了,当下也只得将话语咽下。

此后七日,神都夜夜流灯漫天,各处引为盛事。而每夜待流灯稍散开些,赵澜回屋入睡后,周显也总从密道中出来,拥他而眠。

自然因为此事,赵澜虽不知晓具体如何,却也猜得到周显那儿上奏的折子怕是能堆满半个屋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典的事儿可以解释一下了,第一他是个天然的同。第二,他很早以前其实跟赵澜见过一面,不过赵澜小不记得,许典刚开始也没认出来。

至于对赵澜的喜欢,不是一见钟情,就是那种他原本就喜欢男的,后来发现,啊,我们原来见过,后来慢慢慢慢不经意入心的那种(不过这种感情我也不知道我写没写出来,我对自己文笔不自信,只能直白了解释了,捂脸~)。不过这是他单方面的,赵澜都不会知道许典喜欢他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