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一连在甘泉宫住了四五日,实在叫那老匹夫哄的有些晕头转向了,赵侯爷这才寻了个时间从甘泉宫密道回了弘昌馆中。
他是空得侯爷的爵位,实则在大顺朝堂半分职务也不曾有,故赵澜寻常就空的很,不过他也乐的自在。万事推去圣皇那儿,叫他为自己劳心劳神安排一切,每每见此赵澜虽不多说什么,可心中总是又畅快又欢喜。
仔细想来,这怕是他被圣皇宠出来的‘恶劣’之意。
可当事之人赵澜同圣皇都甘之如饴,旁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弘昌馆中也呆不住,用了些午食赵澜就去了章台。这章台可是好去处,如今神都南来北往各色繁华聚于一都,文人雅客兴起,如此那聚乐莺燕之地自是也不少。
不过圣皇虽开放了几分商人买卖,可神都各处买卖之地还是有规划的。莺燕之处尽数汇聚于北侧一角,北方属水。乃因自古女子性柔,属阴,又言女子如水男子厚土,而二者相交始得阴阳,故尽数居于北侧。
章台比之其余北侧莺燕之地最为高档,而且章台实际还有几分同大顺官府的瓜葛,是以往日有些罪者家眷冲没时,便叫章台出些价钱送入到了此处,这般算来罚入娇房宫的倒算不错了。
故这章台向来是各色自诩稍有身份之人去往之地,此处布置雅致,其中不少女子尽数是清倌人,不过与人谈论诗词歌赋或是唱几番原先各国的清曲小调。
那些原是冲着急色而来之人,自是没那资本来的。
赵澜去章台也不过是听听一些寻常清歌小曲罢了,这章台比之旁的烟柳之地再好也是鱼龙混杂之地。
圣皇到不在意他同女子享一时之欢,只若是在章台怕是不能。毕竟此处女子说是清倌人也说不得准,若是惹出病来得不偿失。
五年前甘香入府之时,为叫他将来子嗣延绵,当时除了甘香之外圣皇也是从娇房宫中着人特意挑选了好些环肥燕瘦各色女子以作甘香侍女为名一同入府的,那日早晨赵澜也见着了。当时还心说这甘香身侧侍女竟一个个都是如此貌美,原就是圣皇另有安排。
只说这床笫风情一事,这章台处的女子哪里比得上圣皇叫人早调/教好且确定了身子清白无病的好。
再则,如今赵澜也生下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了,对子嗣一事也就看淡了不少,自是对女子也失了不少兴致,寻常只同圣皇耳鬓厮磨。
毕竟他向来喜欢瞧着圣皇为他隐忍又以长者姿态对他极尽包容爱恋的模样,如此之时,赵澜心理上得意张扬的快慰远胜身体上的舒爽。
赵澜在章台这儿也是常客了,此处的管事早叫人打了招呼,知晓赵澜所爱,是以这儿是长年为他备了好地方的。
也不叫人引路打招呼,赵澜便去了专门为他备着的雅座。一会儿功夫,那些他爱吃的南赵点心便一样样送了上来。再过一会儿,就见三四个容貌清丽温婉的女子过来陪坐。
赵澜不喜艳丽之容,章台这儿自然知晓他的喜好。见他来了,好些心中带了几分心思之人便特意回房换装束去了。
“今日无事,我听闻几日前这儿请了一位原在岷山国那儿当过乐师的老者教了好些小调,可为我唱几曲。”
自有女子温柔小意般应了,赵澜身侧便只留了一人为他斟酒布菜。
赵澜这位置好,居高而一览章台全局,临窗而窥繁华街肆,又因临高不显吵闹,实在是个好地方。
这会儿他开了窗户,只端了酒樽临高而俯,眉眼似笑非笑好不俊朗模样。赵澜原就因同圣皇之事声名在外,又见他如此体态惫懒却又自成一股文雅风流之情,自是叫这章台不少人瞧的心神荡漾。只是这赵侯爷实在得圣皇看重,心中思索的再龌龊不堪却也无人敢上前叨扰了他。
赵澜如今酒量稍好了些,几杯下去也不会有醉意,听曲喝酒了一会儿,无意间竟是瞧见了三皇子周璩甫带了一七八岁的孩童这会儿正在买一些草木编织的小玩意儿。
赵澜凝了几分眉心,圣皇几个子嗣尽数不是愚蠢的,便是这周璩甫赵澜也知晓他是外愚内秀。
五年前周璩承死于府中,周璩定如今还关在府中,这周璩甫便渐渐走入朝臣视野,一下甚至有些炙手可热了起来。
这周璩甫自己那段时日也不似往日般蠢笨,竟是行事有度,叫人颇为眼前一亮。
可两年前,这周璩甫又一下沉寂了。先是断绝了同其他交好诸公的往来,而后又流连烟柳之地大半年,更是在府中夜夜笙歌。大半年后,他时常就闭门不出,只在府中陪同他几个小一些的儿子女儿玩耍。
说是有诸公恨铁不成钢亲自去周璩甫府中拜访,周璩甫却将对方晾在院中一个时辰,差点叫人站的晕了。
待见了周璩甫时,他衣衫不整头上还带了几分木屑只笑说方才正在为他的孩儿亲手做个木马,入了神忘了这茬。又说对方为等他实在辛苦了,这些时日他刚好十分喜爱做些木匠活儿,索性再做个如今传到大顺颇为受人喜欢的背椅送他。
周璩甫笑的一脸憨厚,那大人气的袖子一甩直接就离去了。
赵澜不知这其中何故,因周璩承死后,他同周璩甫就再也不曾有过交流了。
想罢,赵澜索性趴在窗沿之上喊了几声,周璩甫似有所觉抬了头,目光同赵澜对视了会儿。一会儿功夫,赵澜见周璩甫招来一仆从将身侧孩童交予对方,而后便自己入了章台。
赵澜一挑眉,回身道:“再准备一副碗箸。”
“是。”
片刻后,周璩甫叫人引着入座,他也不客气,拿了酒樽连喝了几杯笑道:“入口绵密,当真是好酒。酿酒官府专营,便是圣皇为了管控粮食罢了。就算是如今天下承平时节,圣皇也不愿大肆用粮食制酒,如此这好酒向来少......”
说着,周璩甫只停了话语随意笑了笑,“小君子这儿总有些好东西。就是圣皇那儿差了,也不叫你这儿短缺了。”
赵澜笑而不语,只道:“好些年不曾同三皇子说些话了,如今再见三皇子倒是变了不少模样。”
周璩甫比之五年前又胖了不少,面颊两侧都堆了些肉,一笑就成了一条眼缝。
“哪里有什么变不变,不过是想多享受享受这世界的繁华美好罢了。如今我在家中陪陪妻眷,为着我的孩子们做些小玩意儿玩闹,体验了寻常黔首间的夫妻之乐,父子之情,心境自是不同了。你瞧瞧我,如今胖了一圈,多走路都喘的厉害,不过心中倒是十分畅快的。”
“方才那就是你的孩子?”
周璩甫又喝了一杯,“自是,那是我的第四个儿子,今年七岁了,性子有些活泼,在府中呆不住时常喜欢到外头来玩儿。小君子这一点差了我啊,我听说你第一个儿子还过继给了伏逸,是以如今才得了两个儿子,一个还是去年才刚刚诞下的。”
“是比不得你。”世人也以生育子嗣多寡以此来侧面瞧一个人的能力,只是赵澜不太在乎这事儿,所以笑的随意。
周璩甫又连喝了几杯,最后一搁下酒杯就要离去了,总归他跟赵澜如今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赵澜也不曾叫了他。
只是周璩甫走了几步,忽的回头叫身旁之人尽数退下,而后靠近赵澜几分,原平淡有些浑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锐利的神采,“小君子可知道我为何要含饴弄孙留恋烟柳之地呢?”
赵澜无惧般平淡的瞧着他。
周璩甫继续压低着声音,“两年前圣皇召见了我,他说国本之位他已有安排,可这人绝不是我。”
赵澜一下捏紧了手中酒樽。
周璩甫露出一丝讽意,“圣皇说他失去了两个儿子,不愿意再失去我。所以叫我不必再费心思,他也会保我母亲,保我家眷一生富贵荣华。哈哈哈,这是我的皇父对我最后的一份父子之情,我一夜难眠,于心惊胆战之中成了如今模样。”
赵澜心头鼓噪的厉害。
周璩甫长叹了口气,“罢了,这些年我也不做它想了,不过是想看看他意属于谁而已。可我也瞧明白了,虽六皇子等人也长大了几分,可他不管不问,反而三年前他就将九皇子接回了宫中。
而后一应将教导九皇子的先生尽数亲自安排,又时常将九皇子带着身侧言传身教,便是我大哥小时都不曾如此叫圣皇尽心竭力过,小君子,圣皇是要将那九皇子周璩靖立为太子啊。”
“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倒是认了命,说这些只是想叫小君子晓得,圣皇为了你当真是费尽心思了。他终究是我的皇父,我自小敬畏爱戴之人,你体谅他几分,南赵与伏逸之事也不要时常责怪于他了。”
每年伏逸死祭之时,赵澜总是去空悬寺居住半月,也不叫圣皇陪同。
那些时日圣皇可不好受,时常忧心赵澜身体思虑过重外,又唯恐赵澜仍旧有芥蒂,只是平常不愿说罢了。
寇连进等时常侍奉之人自然瞧的出来。
言闭,周璩甫摇头晃脑就有些笨拙的慢慢离开了。
这些年,赵澜不是没看出周显心思几分,只是心中不敢肯定罢了,赵澜原以为圣皇能认下九皇子已然是最大的让步了,结果他真有传位之意。
一时赵澜心思复杂莫名,只觉得心中甜蜜却又酸涩的厉害,随后徒然升起一股难言冲动。这章台他也不愿多留了,只立时起身就往宫中而去,他此刻十分迫切的想见到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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