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谋

作者:叶悠悠

安澜七年春时,四十八岁的圣皇于一月前从玉华宫回到神都,这一年圣皇同赵侯爷在玉华宫比往年多住了一个月。

回神都之后,各处有隐晦消息传出,只说圣皇身子不大安康,这才在玉华宫住的时日比往年长了些。伴随着这些流言,国本之位的定立再次被推到风尖浪口。

十二年前一场预料之外的动乱,大顺失去了两个最优秀的皇子,在圣皇的大怒以及三皇子的消沉中,大顺没有合适的成年皇子了,所以渐渐关于国本之位就少有人提起。

可时至今日,圣皇已经年老,原先年幼的皇子们也渐渐长大成人,如今是该到了确立国本的时候了。

六皇子周璩瑁如今年满十九,同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周璩定一般,样貌俊朗外,待人接物很是有章法。另有九皇子二岁多入宫,原先虽身体弱叫石少韫好生调养过,可现下长的十分健康。

又因为赵侯爷得圣皇看重的缘故,他自小时常被圣皇带在身侧言传身教,如今虽只有十二岁,可行事之间十分老道,很有几分圣皇年轻时风范。而且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圣皇真正有意之人乃是九皇子周璩靖。

只是这九皇子乃是南赵嫔妃所生育,近些年赵侯爷又太过得恩宠,圣皇为了他几修玉华宫,又数次北上南下,于府库耗资巨大,早就叫满朝诸公心生不满,他们自是不愿意叫九皇子得位的。

可如今圣皇愈发糊涂,听说诸公上奏弹劾赵侯爷的奏折全部被赵侯爷半途截下,不仅当众与宫内宦人们肆意对朝中诸公评头论足,更是当着圣皇的面将奏折烧的一干二净。

圣皇并不生气,反叫人将火烧的旺一些,委实太过荒唐。

因着神都又起了些风浪,满街小儿不知何时竟是唱起了好些奇奇怪怪的童谣。

......

“...天长长,夜未央,侯非侯,君非君,圣兮皇兮,何日以复目......”躬身而立之人满目谦卑讨好之色,“侯爷,外头的小儿就这么唱着呢,原还有好几首,只是臣下实在不敢再侮了侯爷清净。”

赵澜坐的歪歪斜斜,一手随意敲着桌子笑道:“小儿何知,不过是有心之人传散罢了。”

“侯爷英明,臣下也是如此认为。只是这些人实在过分,如此诬告侯爷,臣下当真是瞧不下去这才来禀告。”

赵澜似笑非笑撇过对方一眼,“外头还再传些什么,都说说。”

那人立时道:“有人私言当初赵贵嫔难产血崩而亡,九皇子也是没了的。但赵姬为谋富贵,另着人寻来一男婴,以此混淆圣皇血脉。

另有人言,赵姬在空悬寺中换置了婴儿,以侯爷血脉替换行大逆不道之举。更是有人言侯爷打算趁如今圣皇精力不济,私立九皇子为太子...还有人言......”

“够了。”赵澜忽止了对方话语,“不过一派胡言罢了,圣皇如今身体大安,倒是要叫这些真正别有用心之人失望了。”

“自是自是,有侯爷在圣皇身侧,这些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之人,如何能迷惑的了圣皇。”

赵澜满意笑了笑,随后淡了几分笑意稍稍挥手,叫这人退去了。此人虽是小人,可小人有小人的好处,用着顺心不是。

可等人一走,赵澜终究沉了几分面色。他倒是不是担心圣皇,自十几年前圣皇那场大病后,圣皇此后一直身体安康,就是小病都极少生。这次不过是他惫懒,这才多在玉华宫住了一月罢了。

只是外头传言之事,赵澜虽知晓圣皇不会信半分,可他自己却有些忐忑。恰好因他春日回转神都,他姊姊也特意从空悬寺回来便是想同他相聚几日。

驷车府。

“姊姊难得回来,阿澜不若就在驷车府居住几日陪伴姊姊可好?”赵姬倒是一如既往的风华美丽,只是面容上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赵澜今日特意将伏安也领了来的,赵澜觉着空悬寺太过清冷不利伏安成长,故近些年将伏安带在身侧教导多一些。不过伏安的性子太过安静,就是赵澜带在身边一两年也没什么改变。

赵澜摸了摸伏安头发,大约是好一段时间不曾见赵姬了,伏安只有些陌生的死死贴在赵澜身侧,瞧着赵姬并不大亲近。

“安儿出去玩一会儿,我有些事儿同你姑姑商议。”

伏安虽安静怯懦,不过人却极为懂事,往往赵澜嘱咐之事总是要花费十二万分的努力去完成。

“嗯。”这会儿伏安低着头乖巧的应了声,然后老实的走出门外。

待伏安离去,赵澜立时讲了如今神都之中酝酿的风浪,“我想此事也瞒不住姊姊,所以今日来姊姊处商议一二。”

赵姬坐在一侧,她瞧了眼娥女,娥女立时低头退了出去。

娥女离去后,赵姬才道:“圣皇如今身子到底如何?”

赵澜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外头胡传罢了,他如今确实身体健朗,昨日还同我比剑叫我输了。”

赵姬分明露出几分失望之色,随后又道:“那他当真有立九皇子之心吗?”

“有,玉华宫时他已然同我讲明,如今靖儿也十二岁了。待过些时日到了靖儿十三岁生辰,圣皇便想立下国本之位。”

“那再好不过。”赵姬满目喜色。

赵澜却凝皱着眉目,犹豫几番还是压低着声音道:“原先我有些事儿不好问也不愿问,可事到如今,我心有疑惑,还请姊姊明言。”

赵姬疑惑的瞧着赵澜。

“...黛君腹中子嗣......”

“阿澜多虑了,姊姊向你保证那绝对是圣皇子嗣。”赵姬得知九皇子马上要被立为国本,此刻心情大好,言语也就透着喜色。

赵澜稍松了口气,时至今日,他虽依旧夜梦故国往事,知晓这是他这一生都要背负的愧疚,可也不愿叫圣皇子嗣混淆。

“如此就好,只是世人还有传言.....还请姊姊不要瞒我,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如今我也已在大顺成婚生子,便是不为我自己,也该为我家眷思谋几分,不得不防。”

“你我姊弟,何必见外。”

赵澜见赵姬神色从容,心中安定了些,“...黛君血崩,她当日腹中日子可还安康?”

“自是安康,那接生妇人尽数可作证。”

“那...安儿...安儿送去姊姊那儿时刚刚得过病,身子不大好,故姊姊叫石老道去空悬寺治病。石老道乃是医中神仙,更是擅长调理养生之术,安儿同靖儿也不过一年之差,若是叫石老道对二者特意稍加调理......”

当日接回靖儿之时,赵澜见一者瘦弱怯懦,一者健朗安康,自也不多想。毕竟安儿这般小就得了一场大病,难免亏损了身体,加之遗传了甘香性子,自是不觉奇怪。

可是赵澜同赵姬一母同胞,旁人的心思赵澜猜不透,赵姬之思赵澜往往能悟透些许。

他的姊姊是敢做出这般事的。

赵姬十分惊异般瞧着赵澜,半响,叹气般笑道:“阿澜,如此荒唐之言你是如何信了的?不说那石老道如何能帮我做这种极罪之事,再则,圣皇耳目遍布天下,我又如何敢做出这种癫狂事来?”

赵澜惊愕的瞧着赵姬。

赵姬无奈般拍了拍赵澜的手臂,“你怕是想岔了,当日我送赵黛君入宫,不过是为了你我日后罢了。

此后黛君没福气,生产之时血崩而亡,九皇子自小依靠之人便只是你我,如何能不亲近我们?他将我充做母亲,也将你充当最为依赖的舅舅,如此于我二人便够了,我何苦再做出这些荒唐事来。”

赵澜当下面色燥红,不由连连向赵姬告罪。

“你我姊弟近些年相聚的少,瞧瞧阿澜都同我生分了,如此胡思乱想。罢了,阿澜当真需在我这儿住些时候,也好多陪陪我。”

话已至此,赵澜哪里有不应。

几日后,甘泉宫。

赵澜伏在圣皇身上,二人相拥而在软塌之上享受午后小憩时光。

圣皇如今很是喜爱同赵澜如此静谧相处的时光,只叫他什么都不想,神情全然放松未有半点烦忧之思。

如今赵澜身量也早已长开,倒是仍旧喜欢同往日一般亲密靠在圣皇肩侧。

“澜儿好几日不来这甘泉宫了。”圣皇说话时侧身将赵澜搂紧了几分,言语似有抱怨。

赵澜轻促笑了声,只顺从愈发贴近圣皇。

年岁愈大,近两年来圣皇比他还肆意。如今圣皇近乎所有的目光就时刻落在他身上了,更是得了空就顺着密道前往弘昌馆中,两三年不曾踏足后宫了。

若是几日不曾耳鬓厮磨,圣皇便总会有些小女儿般的酸醋之意。

“不过在我姊姊那儿住了几日罢了。”

“澜儿啊,你可当真是朕的命。”圣皇无奈般在赵侯爷额头落下一吻,复将人搂近。

赵澜笑扯着圣皇的腰封玩耍,“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说说宫外传的那些童谣之事。”

“......侯非侯,君非君,圣兮皇兮,何日以复目......”圣皇阖眼轻轻念叨出声。

“我就知晓瞒你不住。”

“朕在神都,若是神都的事儿都能瞒住朕了,那朕这帝皇之位怕就要坐不住了。”

“那......”

赵澜不等说完,圣皇却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胸口,那儿这会儿心跳的厉害。下一刻,圣皇稍稍起身竟是一下扯开了自己腰封,衣物顿时有些散落。

“澜儿还是不要谈论这些事儿了,朕会处理好的。只是如今朕见澜儿心中十分欢喜,有些其它之事想做上一做。”

赵澜怔然一瞬,对上圣皇此刻热切又浓烈的情绪,只觉心脏处有些发烫,甚至叫他几分失了力道,当下索性闭目叫圣皇为他解起衣物来。

一番胡闹,直到未时赵澜忽想起今日他应了赵姬要陪同她用晚食,这才出了甘泉宫。

......

石少韫、庄吉、管盖三人并身入居室,见过圣皇之后又见整个居室不曾有一人,就是寇连进都打发出去了,如此之景三人仍旧不发一语,显然早已习惯了。

“你们......”话一说出口,圣皇不由皱了皱眉,而后手端了一杯方才用过的半杯凉茶将就喝了,“朕叫你们所办之事如何了?”

石少韫目力极好,余光撇过见圣皇面色有几分不正常潮红,又听他方才开口一瞬喉间似有些不适,当下就想起了方才来时远远瞧见的赵侯爷了。

不过这些乃是额外心思,石少韫如今也算是识得了皇权之盛下的恐怖处来,当下恭顺道:“长生之药世间难寻,天地万物有阴有阳有始有终有夜有日,方有四季轮回,万物更生,圣皇何必强求不可得之物呢。”

高坐之上的圣皇垂了几分眼敛,目光随意又带威严般一寸寸从石少韫等人身上扫过。

庄吉几人只觉周围气势低压,只叫他们心头跳的厉害。

“庄吉。”

“臣下在。”庄吉立时拜伏倒地。

“朕听闻你有一孙甚为聪慧,你很是爱之。”

庄吉原也是三人中唯一成家之人,故也是世俗之心最重之人。当日庄吉同管盖被圣皇‘请’来神都,管盖十分不忿,庄吉虽面有苦色可却也拜伏的干脆。

后圣皇又不断赐予庄吉娇媚女子,叫庄吉多多的生孩子,如今庄吉在神可有好大一家子。

果然,这会儿听圣皇说起子孙之事,庄吉后背立时出了一层冷汗,“万物虽有更替,但圣皇乃是天降圣人,于乱世而一统寰宇,黎民四海拜服,其功上达天听,合该千秋万代世世为皇。”

圣皇将目光落到管盖身上。

三千紫薇道如今尽数在圣皇掌控之下,他如今还清晰记得七年前圣皇叫他们练出长生不老药来,他自是不从,言长生不老药乃是无稽之谈,世间并无此物。

可他一日不松口,圣皇便杀三千紫薇道中一人。十日后,管盖才言世间是有长生不老药的,他同庄吉等人必然会将之炼出以奉圣皇。

当下压了心思,管盖拜伏道:“长生不老药乃是逆乱五行阴阳之物,还请圣皇再给臣下一些时日。”

圣皇此刻的目光极其阴冷,“朕给你们时间,只是朕也告诉你们,若是朕得不到长生,那朕死之时便叫你等家眷、道统传承之人统统陪葬。

可若是你们奉上了长生丹药,朕就会是世间千秋万代的帝王。那朕也会封紫薇道为国教,你们的家眷、道统,他们都将随着朕的统治一起千秋万代!”

“谢圣皇。”管盖三人只得拜谢。

“出去吧,早日为朕带来长生不老药。”

待三人离去后,圣皇只瞧着手上一枚玉玦,不由喃喃自语,“朕总归要陪着澜儿千秋万代的活着,国本之位是谁又有什么干系呢?”

两个月后九皇子周璩靖十三岁生辰,同日大庆,于承德殿立为大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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