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封疆

作者:殿前欢

  林落音就在这当口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名剑沾满猪油,刃口里滴滴答答流的都是猪血。

  华贵的眼睛发直,第一反应是把剑藏到背后,之后又赶紧拿出来,摆个造型:“林大侠我正在练劈心裂肺剑,准备先劈猪肺再劈人肺,要不您指点一下。”

  华容哈哈大笑,赶紧比手势:“对,华贵人还经常练吹毛断发剑,准备先刮猪毛再刮人毛。”

  “我家主子请您喝……酒。”华贵盯着他那手势翻译:“吹……吹吹牛。”

  说完人就哧溜一声不见,说是去准备酒菜,让他们好好吹牛。

  乌鞘剑被他拉在了房里,搁在木盆,和一堆猪肚猪肺一起。

  林落音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只好弯腰将剑捡起,拿抹布擦干净,又迎风将剑挥了一个弧度。

  剑的确是左手剑,到了他手里就象龙吟九天,霍然间就有了王者气度。

  华容感慨,心想同是青锋三尺,方才握在华贵手里,就不折不扣是把杀猪刀。

  “这把剑名叫不祥。”林落音手指抚过剑锋:“据说得到他的人都不得善终。”

  华贵这时正巧把酒菜送来,华容连忙比个手势,示意他坐下再谈。

  酒是陈年竹叶青,华容打开坛封,往里搁了一颗青梅八瓣干兰花。

  林落音看来心情不好,一个劲喝闷酒,不一会已经半坛下肚。

  到后来他三分清明七分醉,终于看着长剑开口:“我到京城是来找我师父,这把剑原来是他的,结果一年之前,剑回去了人却没回去。”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我不相信。”

  “师父他剑艺无双,又精通阵法,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为难得了他!”

  “可是我就是找不到他。”话说到这里林落音无限唏嘘:“他说来京城做大事业,可我散尽钱财打听他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华容本来一直沉默,听到这里突然起个手势:“现在你找到他了对不对。”

  非常奇怪,林落音竟是看懂了他这个手势。

  “是。”他怔怔回答,回想那天在酒馆里和韩朗的相遇:“我找到他了,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的没错,消息千金没能买来,可他那天在酒楼里一碗脏水一泼,却泼来了个抚宁王韩朗。

  韩太傅的名头唬不住他这个江湖人,让他惊心的是韩朗后来那句话。

  “负剑不祥紫袍客,沈砚池是你什么人。”

  这句话就好似惊雷一记将他击中。

  之后他就如坠云雾,怔怔听韩朗描述,几句话总结他师父最后的人生。

  原来沈砚池化名沈磊,去抚宁王府做了幕僚,一年之前跟韩朗外出,半路有人行刺,他以一敌十,以自己性命换得韩朗周全。

  “文武双全忠勇有加。”

  这句就是韩朗对他的评价,热血一腔性命一条换来的八字嘉奖。

  

  “文武双全忠勇有加……”回想到这里林落音失笑:“师父你就值这八个字,如果不是我出现,恐怕人家连这八个字都快忘记。”

  华容这时又比个手势。

  华贵赶紧拿眼横他:“什么剑寒九洲不如一受封疆,主子你别胡说,没看见人家林大侠正伤心。”

  “剑寒九洲不如一受封疆?”林落音闻言又是失笑,醉眼里有了几分狷狂。

  不知几时不祥剑已经被他横握在手,一个弹指下长身出鞘,寒光便如雪浪卷来。

  “朗朗男儿沙场饮血,会不如弯腰一受?!是谁教得你这样想这样说!”

  这句话说完不祥已经收回,方才那道寒光仿佛只是幻影。

  而紫檀八仙桌却在片刻后分崩离析,斜角裂成两半,激起好大一阵烟尘。

  华贵瞠目,之后又赶紧鼓掌:“大侠就是大侠,说得好,我这不要脸的主子就是欠教训!”

  林落音沉默,酒这时已经醒了大半,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等于是甩了华容一记耳光。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华容又比个手势,竖起三个手指。

  “我主子说三百两。”华贵尖着嗓子翻译,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说林大侠你把桌子砍坏了,要想把剑赎回去,就得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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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静寂,韩朗外出,抚宁王府顿时显得冷清。

  流云在皇帝门外站岗,人是站得溜直,可脑袋难免的开始鸡啄米。

  屋子后墙的那扇气窗这时开始松动,有人非常耐心,花一个时辰安静地把整个窗户卸下。

  卸下后的气窗空洞还是很小,那人很勉强地钻了进来。

  皇帝已经进入深眠,在床上呼吸均匀。

  朦朦月色照着来人的黑衣,那人蒙着面,踮着脚一步步走到床前。

  睡梦中的皇帝只觉得颈上一凉,睁开眼时,一把刀已经横在了他大动脉上。

  刀不是什么宝刀,只是把砍柴长刀,一两银子买几十把的那种。

  然而是刀就能毙命,那人手腕一个翻转,柴刀的钝口已经割开皇帝皮肤,在他颈间留下一道长痕。

  

  鲜血象珍珠一样从伤口渗出,渐渐漫过了领口。

  皇帝发不出声也不敢动作,只能由着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和他咫尺对视。

  柴刀没有往前递进,那人似乎无意杀他,只是在床板上小心的摸索。

  床板上摸完他又开始摸墙壁,一寸寸摸的仔细,小心不发出声音。

  流云这时在门外伸了个懒腰,开始跺脚驱寒。

  

  皇帝也伸手摸索,终于摸到枕边的一个玉佩,于是挥动手指把它拂了下去。

  玉在地上碎成两半,声音很小却很清脆,流云立刻发觉,敲窗户问了句:“里面没事吧?”

  来人顿了顿,柴刀又往前推进,狠狠架住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