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岚寺也是皇家寺庙,臣以为足够安放韩太傅灵位。”
在悠哉殿韩焉还是躬身,语气温顺。
皇帝的脸孔此刻煞白,一双眼都是红丝,拿笔蘸墨开始在纸上疯狂落字:“我要出宫。再拦我一次,我便判你死罪!”
“现下时局动荡,臣以为皇上不适合出宫。”
韩焉还是躬身,头垂低,可话却不软弱。
皇帝抓狂,单手握笔,指甲都要将掌心掐出血来,字写得一派潦草:“你已被免职,韩朗被你害死,你也要替他陪葬!”
说完开始拍椅,手势呼唤楚陌:“你给我喊人,我要召见左臣相!”
这张大椅下有个暗格,楚陌就藏在他脚底,有孔洞能够依稀看清他的动作。
皇上喜阴,召见大臣时从不点灯,白天也关着窗阁,两人已经这样默契配合了将近六年,日日演出双簧。
可是今天楚陌默不作声,等他将椅背都快拍穿,才回一句:“我也认为,时局动荡,皇上现在不适合出宫。”
皇帝怔住,转头看向韩焉,又看看脚下楚陌。
一切再明白不过。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簌簌发抖,明明是满腔愤怨,可却连个完整的手势也比不出。
“他如今的确和我同营。”韩焉慢慢走近:“可毒酒是皇上所赐,那张奏疏也千真万确不是假造,皇上请不必觉得委屈。”
一句话便已奏效,皇帝怔忡,慢慢止住了动作。
是啊,毒酒是自己亲手所赐,说到底终究是自己无情。
如韩朗所说,他们都不必觉得委屈,委屈的应该是那十六年,朝夕相对却未能建立信任的五千多个日夜。
“皇上请节哀,韩焉终会让皇上明白,这世上不是只得一个韩朗,也没有谁是不可替代。”
那厢韩焉已经跪低,言语也不乏诚挚。
皇帝抬头,不置可否,泪水渐渐收干,开始冷笑,已然完全失去魂魄。
德岚寺,宝刹威严,似乎连大殿上供着的菩萨也比别处肃穆。
华容拉着脸,如今就跪在这肃穆的菩萨跟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木鱼。
韩朗过身已经七天,可那一幕华容记忆鲜明,活脱脱仿似就在眼前。
鹤顶红,按说是见血封喉,可韩太傅却委实强悍,居然还撑了半个时辰,还有气力交代后事。
后事便后事,可偏生他记性绝佳,还记得找来华容消遣。
“我刚交代,棺材选金丝楠,不知华总受以为如何?”说这话时韩朗甚至狭狭眼,完全不像个将死之人。
华容表情当然凄怆,当下抬手,建议可以在金丝楠木上再捆金边。
“可是据说楠木很硬,棺材底子会得硌人,睡得很不舒服。”
这一句话韩朗说得很慢,很显然有所指。
华总受面皮金刚,表情益发凄怆,手动:“我一定亲自动手,替王爷找最最绵软的锦缎铺底。”
“可是我记得华总受说过,愿意替我垫底,生生世世被我压着。”韩朗叹一口气。
华容的面皮立刻开始发青。
“这样,人要言而有信。”最终韩朗发话:“管家你听着,我的棺材底,就拿华总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