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封疆

作者:殿前欢

韩焉不语,低头看他,看了许久许久。

韩朗又伸个懒腰,将手垫在脑后:“优柔寡断,这可不象我神般英武的大哥。”

韩焉的眼垂了下来,声音也无限落寞:“你难道就真的不怕死,真的放下了一切?”

“我早已放下一切。”韩朗打个哈欠:“只是你不信,那我也无法,只好随你。”

“放下一切你还握着潘克不放!还私下召见林落音!!我早该明白,就算退出朝堂,你那只翻云覆雨手却还在,时刻准备翻盘。”

“私见林落音?”韩朗闻言定了定,等恍然间明白一切,就开始发笑,笑完一声之后又是一声。

原来这便是逼得韩焉动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刺断他们兄弟情谊的最后一根针,原来竟是那在花架下软语细风,应他从此前尘不计的华容。

很好,原来世间善恶终有报,攻尽天下的抚宁王,竟然也有被人算计辜负的一天。

“很好。”他将这句重复,深吸口气:“那你现在盖棺吧,我死之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谁来翻你的盘。”

这次韩焉没有回话,也不再看他,只是抬手,掌心运起内力,将那沉重的棺盖一寸寸合上。

棺材是沉香木,据说树龄已有百年,上面密密雕着瑞云,水一样在他手底流过。

四岁时,自己是如何欢呼雀跃,庆幸终于有了个可以做伴的弟弟。

十岁时,两人又是如何一起爬上屋顶,偷偷喝酒,之后整整醉了三天。

二十三岁时,当时十九岁的韩朗是如何进宫,投到皇后旗下,从此开始和自己针锋相对。

三十岁时,韩朗又是如何兵行险招,杀太子剿灭太子党,凡有株连绝不放过,最后却留下自己性命,放过了他这个太子党首,使自己成为覆巢之下那唯一的一颗完卵。

这些时间,时间里的旧事,也就好象流水,在他掌心缓缓滑过。

韩焉韩朗,韩大韩二,这四个字里面的纠葛,已经不是区区一个爱恨能够说清。

不知从哪天起,他们已经成了彼此心头的一根刺,痛到不拔不快,可若拔了,却又怕心房从此有个缺口,会流血至死。

现在这根刺就要拔了,只需这幅棺盖合上,他就再也没有弱点,是个完美无缺能够把控一切的神。

“合上吧,合上,盖棺定论。”心底那个理智清明的声音在不断催促。

可是他突然没了气力,棺盖离棺顶还差一寸,只差这一寸,可他却再没气力继续。

月色长袍在他身周猎猎作响,梅雨已至,风裹着细雨,不尽缠绵。

“你们谁来合棺,钉死,然后送我韩家陵园入土。”

最终他道,人趔趄后退,只差这一寸情谊,自己没有亲手割断。

“他中这箭几天了?”

同一时刻,抚宁王府偏院,被关押着的华容正比手势,问跟前的流云。

“三天了,箭在心口,我不敢拔,只帮他点穴止血,从两天前起他就昏迷,一直没醒过。”

华容沉默片刻,从华贵心口挑了丛血,放到鼻口闻了,立刻蹙紧眉头。

箭上有毒,虽然射得浅没伤及心脏,但也十分危险。

如果再不拔箭去毒,毒入大脑,则无药可救。

华容咬了咬牙,在袖管找寻,终于找到那只铜瓶。

瓶盖打开后立刻散发出一股清冽香气,他将它送到华贵鼻口,又下重手死掐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