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笙怔了下,正要敲门的手下意识的顿住了。
又听得里面的齐剑钊在问:“那这份文件怎么处置,本来清党时期,处置几个**分子再正常不过,但这一次却特特的发了通电,我担心这里面另有文章。”
薄聿铮淡淡道:“现如今他还做不出什么文章来,不过是留个后手罢了,不必理会。”
亦笙心内一沉,既是**分子,又是需要瞒着她的事情,她唯一能联想到的,便只有宋婉华。
齐剑钊又说了“处置”二字,她的心内,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稳住情绪,试着笑了下,又笑了下,直到焦灼的眉目慢慢的舒缓了下来,直到自我感觉唇边的微笑不再是那么的僵了,直到门内的人又重新开始了另一个议题,她才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她不认得的军官,那人却识得她,立刻立正站直,行了个标准军礼,“少夫人”。
书桌后面的薄聿铮闻言立时起身,大步向门边走去,那一众军官下僚也连忙敛正神色笔直的站了起来。
他微带讶异,神色却很温柔,“怎么过来了?”
她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食篮,“给你送宵夜来了。”
他心内一暖,接过她手中的食篮,立刻便又有私人秘书上前来接了过去。
他的手触到她略显冰凉的手指,微皱了下眉,“这些事情有下面的人做,我不是让你早些睡了。”
她也不去和他计较,走到茶几边上,他的秘书已经将食篮内的东西拿了出来整齐摆着,她便将那一个三明治递了过去,笑道:“他们做的可没我做的好吃。”
他接过,一众下僚都在,两人俱是不便多说什么,亦笙心内本也有事,便又将牛奶递给他,又招呼他的那几下属吃饼干,便笑着说不打搅,就要告辞往外走。
薄聿铮跟在她身后出了书房,“我送你过去。”
她连连摇头,笑道:“这在家里呢,到处都是人,能出什么事,我要你送做什么,你快忙你的吧,早忙完了也好早些休息。”
他想了想,也便一笑,不再坚持,只是把身上的军装外套脱了披到她肩上,“也不知道多穿点。”
门里面都是人,不远处又有卫兵站岗,她也不好拒绝拉扯,便披了衣服笑着让他快进去,又亲自替他们关上书房的门。
随着门内的光亮被掩住,她面上的笑容亦是慢慢淡去,方才在书房外听到的谈话开始不停的在她脑海当中回响。
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再等他,让初雁服侍着洗漱后便上了床。
可是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安稳,就连他回来的时候,她也迷迷糊糊的知道,却没有睁开眼睛,只隐约感觉他动作轻柔的在她眼睑处印上一吻。
这一晚上,她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忽而出现宋婉华的笑脸,忽而又是她倒在血泊当中的样子,最后又仿佛回到了她在陆军监狱最后一次看她时的场景,她对她微笑着说,小笙,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把你连累进来,现在终于好了,你没事了,我也可以了无牵挂的走了。
她自睡梦当中惊醒,浑身全是冷汗。
而他拉开床头的台灯,一手拂开她鬓间汗湿的发,一手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呢。”
她点点头,伏在他怀中,也不说话,只是重新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他依旧轻拍着她的背,眼中有心疼,也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他便有事出去了,她明明知道不该,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翻涌着的念头。
那是待她如亲妹妹一般的宋婉华,是少数几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之一,那么多年来一直爱护着她,始终如一。
虽然薄聿铮明令不让她知道,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明明听到她有事,却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至少,她总要知道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思前想后良久,终是连她自己都厌烦了,她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此刻索性心一横,便一个人穿过花园,去了薄聿铮办公的小楼。
因着薄聿铮外出,小楼里其他的下僚和卫兵亦是对她恭敬有礼,只是行礼问好,压根没想着拦她,于是她便连想好的借口都省了,一路来到了二楼的书房。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进去,他的书桌收拾得很整齐,桌上一片光洁,并没有乱放的文件,她强自压下心底的愧疚和罪恶感,走到桌前,颤抖着手去拉他书桌的第一个抽屉。
原本还在担心着那抽屉会不会上了锁,然而轻轻一用力,它便毫不费劲的滑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份文件卷宗,那卷宗名那一栏赫然写着——《西北**报告暨第三次枪决**名单内部通电》。
她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那份卷宗,取出厚厚一沓文件,草草扫了一眼前面那密密麻麻的报告,只见“牟允恩”三个字出现的频率极高,她料这大概便是什么**报告,没有她在意的内容,于是便略过不看,径直翻到后面去看那一个个的人名。
她拿文件的手一直抖着,眼睛紧张又焦虑的巡过那一个个黑色的名字,心底到底还是存着自欺欺人的侥幸心思,一直在默默的祈祷着。
当“宋婉华”三个字最终映入她眼帘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心底那沉闷的疼痛,却还是让她承受不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她的背脊抵靠在书桌上,磕得生疼,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缓过劲来,缓缓的将那文件重新放进卷宗,再缓缓的站了起身。
她正准备将卷宗放回抽屉的时候,却见那抽屉当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暗格,先前都没有,大概是方才她跌靠在书桌上时不知碰到了哪儿才弹出来的。
那暗格里放了些钢笔勋章旧相片等等之物,她料着这或许是薄聿铮的私人东西,也不去动,只是去研究该怎么把那暗格收回去。
左右上下的移动着试了试,便也找到了法子,她正要收回,却突然看见暗格当中有一方素色帕子,因着方才的几下晃动,正好将覆于其上的一些小物件移开了些,恰露出了帕上隐隐绰绰的挑绣,而那挑绣竟是那么的眼熟。
她并没有多想,伸手便将那帕子抽了出来,在手心当中展开。
那一方帕子很是素净,样式简单大方,并没有多余的花色,又折叠得整齐干净,一看便知是小心收放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