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4·挽山河

作者:Priest

他整个人依然仿佛清风掠过高楼时端坐闻笛的翩翩公子,满天下的狼狈压在他身上,也压不住他的风雅无双。

这一宿,睡不着的不止赵渊一个。但无论凡人怎样辗转,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腊月初三一早,还不过四更天,金陵便忙碌了起来。

天还黑着,谢允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任凭下人们摆弄梳洗。突然,给他梳头的宫女“啊”了一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谢允不用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伸手往后颈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把血迹,想必是好好的皮肉突然开裂,将那小姑娘吓着了,他轻轻一摆手道:“不碍,接着梳吧,一会不流血了,找东西替我遮一遮。”

赵渊正好一只脚跨过门槛,脚步生生地顿住了。

谢允就是“千岁忧”,赵渊心知肚明,不是没怀疑过那《白骨传》是此人一手炮制,可倘若真有什么阴谋,他怎么敢这样大喇喇的署名?何况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谢允从头到脚都写着“命不久矣”,难道他还能有什么图谋吗?

谢允听见动静,若无其事同他行礼问安,随后刻薄道:“陛下,您今日册封储君,若储君明日就死了,人家会说是这位置太贵,命格不够硬的压不住,那往后可没人敢给您当太子了。”

他甚至也不再称呼“皇叔”。

赵渊神色几变,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道:“明允,你可有什么心愿?”

谢允看着他,答非所问道:“梁相当年又有什么心愿?”

赵渊沉默许久,回道:“梁卿希望天下承平,南北一统,有人能将他和先帝的遗志继承发扬,不要因为当年结局惨烈,便退缩回去。”

谢允闻言一点头:“看来陛下都做到了。”

赵渊总觉得他不可能这么好说话,表情依然十分紧绷。

“至于我,我确实有愿望。”谢允挥开一干围着他转的下人,随后他拢起礼服长袖,恭恭敬敬地冲赵渊一个长揖,“我盼陛下能有始有终,言而有信,不要辜负自己,也不要辜负梁公多年辅佐;也盼自己一干亲朋好友与挂念之人都能平安到老,长命百岁;至于‘天色’也好、‘海水’也好,都已经由妥帖之人保管,陛下不必担心。”

最后一句尤其要命,赵渊眼角一跳。

谢允却意味深长的笑道:“将错就错,未尝不可,天子有紫微之光护体,何必在意区区白骨魑魅?”

赵渊说不出话来。

“愿陛下千秋万代。”谢允偏头看了一眼天色,“时辰快到了,皇叔,咱们走吧。”

木小乔和霓裳夫人萍踪飘渺地唱了一出《白骨传》后,飘然离去,却给京城禁卫出了好大一个难题。虽得了谢允一句“将错就错未尝不可”的保证,赵渊仍是如履薄冰地叫人戒了严。

谢允身着繁复的礼服,感觉脖子上的裂口快给冠冕压得裂开了,幸好他此时血流速极缓,一会就给冻住了,他陪在一边,冷眼旁观赵渊祭告先祖。仪式又臭又长,听得他昏昏欲睡,便忍不住想,先帝若真有在天之灵,只怕已经给念叨烦了。

金陵的冬天潮湿阴冷,虽没有旧都那样冷冽的西风,却也绝不好受,不多时,又飘起了细盐一般的小雪来,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冻得瑟瑟发抖,陪同在侧,赵明琛领着一帮大大小小的皇子列队整齐,目光不小心和谢允碰在一起,立刻便又移开。

谢允懒得揣测他在想什么,他同旁人不同,雪渣沾在身上,并不融化,很快便落了薄薄的一层。他已经感觉不到冷热了,觉得心脏越跳越慢,漫无边际地走着神,掐算着自己的时间,忽而寻思道:“我这辈子,恐怕是回不去旧都了。”

这时,赵渊拉住他。谢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册封太子”这个环节,他觉得腿有些发麻,好不容易稳住了往前走了几步,顺势跪下。赵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朗声道:“朕父兄当年为奸人所害,亲人离散,朕年幼无知,临危受命……”

谢允面无表情地听着,看着黑压压的禁卫,心道:这种场合,阿翡恐怕是来不了了,也好,省得让她看见我这傻样。

“为政二十余载,朕夙兴夜寐,惶惶不可终日……”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谢允胸口升起,先是有点麻、有点痒,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某种刺痛感,华服之下,刺痛感缓缓蔓延全身,谢允眼前忽然有点模糊。

“朕以薄德,不敢贪权恋位,欲托丕图于先皇兄之子,明允贤侄,遵天序、恭景命……”

谢允缓缓将气海中最后一丝尚带余温的真气放出来,聊胜于无地游走于快要枯死的经脉中,心里苦中作乐地想道:要是我死在这里,陛下可就好看了,幸亏头天晚上就把“熹微”给阿翡送去了。

“钦此——”

谢允一抬眼,落下的雪渣从他睫毛的间隙中落了下来,扫过鼻梁,又扑簌簌地落入他同样冰冷的衣襟中。

“臣……”谢允清了一下自己的嗓子,“臣不敢奉诏。”

一声落下,谢允也不知是自己耳鸣听不清,还是身边这帮大傻子真没料到这个答案,都愣了,四下是静谧一片,落针可闻,一阵阴冷的风从高高的天地祭台上卷下来,谢允同他一下比一下沉的心一样平静,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臣有负先祖与叔父所望,文不成武不就,才不足半斗,德行不端,六艺不通,体格不健,恐……”

赵渊陡然喝道:“明允!”

“恐无福泽深厚之相。”谢允充耳不闻,兀自缓缓说道,“臣……”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截口打断谢允。那声音好似离得极远,又好似就在耳边,十分沙哑,喉咙中好似生锈的老铁铸就。赵渊心口重重地一跳,猛地抬头望去,只见遥远的御辇所在之处,有个鬼影似的人“飘”在御辇一丈八尺高的华盖之上,那人周身裹在黑衣之中,黑袍宽大,随风猎猎而动。

所有禁卫身上的弦一齐绷紧了,因为没有人知道此人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上去的!

黑衣的禁军统领一头冷汗,低喝道:“拿下此人!”

禁卫令行禁止,“拿下”二字话音未曾落地,所有弓箭手便转身就位,四支小队同一时间包抄上前,第一支羽箭擦破了昏沉的夜空,“咻”的一声——那“鬼影”倏地动了!

他黑云似的从高高的华盖上悠然飘落,长袖挥出,好似推出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将潮水一样的箭头与禁卫挡了出去,口中朗声尖啸,不少平时身体不怎么样的文官当时便被那声音刺得头晕眼花,一时站立不稳。

一个侍卫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赵渊:“皇上,请先移驾!”

“鬼影”却出了声,用那种沙哑而阴森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你们以为南渡归来的真是你们的皇帝吗?哈哈哈,可笑,为何不去问问山川剑,殷家满门忠君之士分明立下大功,因何被灭口?”

赵渊整个人一震,好似逆鳞被人强行拔去,整个人脸上顿时青白一片。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肘,随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闪过,赵渊猝然回头,见亲王高冠横飞而出,“呜”一声尖鸣,极刁钻地撞在了那“鬼影”腿上,竟当空将他打了下来——

是谢允出手了!

谢允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将赵渊甩向身后侍卫:“这妖言惑众的疯子。”

“鬼影”一落地,顿时便陷入了禁卫包围圈中,长枪阵立刻压上,“鬼影”踉跄了两步,头上的兜帽应声落下,竟露出一张骇人的骷髅脸来。他所有的皮肉都紧紧贴在头骨上,干瘪的嘴唇上包裹出牙齿的痕迹,血管与经脉青青紫紫、爬虫似的盘踞在薄如蝉翼的皮下,最可怖的是,细得一只手便能握住的脖颈上,他皮下竟有一只巴掌大的虫子形状凸了出来!

谢允叹了口气,隔着重重的人群,几不可闻地唤道:“殷沛。”

几个侍卫冲上来拦住他:“殿下,还请速速离开是非之地!”

殷沛纵声大笑:“吾既然名为‘涅槃’,怎会死在你们这些凡胎肉体手中,吾乃独步天下第一人——”

谢允挪了一步,脚下微微有些踉跄,好像刚才将殷沛砸下来的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被侍卫慌忙扶了一把:“殿下!”

殷沛一露脸,好似凭空降下了个大妖怪,吓得当场一片混乱,赵渊一边被一众侍卫簇拥着离开,一边大声喝令着他们顾着谢允。谢允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不知为什么,他永远也分不出这位陛下的真情和假意。

人心和人心之间,隔了这样遥远的千山万水吗?

“不用怕,陛下,”谢允几不可闻地开口道,“我说了将错就错,就是将错就错,你的皇位,别人夺不走。”

扶着他的侍卫没听清:“殿下?”

谢允轻轻一挥手,自己站稳,强提了一口气:“不必管我,保护皇上去。”

周翡头天晚上在暗桩中等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应何从,先是猝不及防地被他灌了一耳朵齐门禁地中的密信与皇室秘辛,听得她脑袋大了三圈不止,找不着北的老毛病差点当场犯了,及至听到殷沛那一段,更是恍如雷击,一迭声问道:“什么?殷沛?他还没死?他抢走死蛊虫干什么?难道他能复活涅槃蛊母?”

应何从一问三不知,周翡却当时就坐不住了,刚开始还算勉强有理智,谁知半夜三更,突然有个宫人送了一把莫名其妙的长刀来。周翡握着那把铭为“熹微”的刀呆立半晌,突然就失心疯了,连夜催着应何从处出门,四下去搜索那不知躲去了哪里的殷沛——为此,她还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既然殷沛身上不知有什么东西,让虫蛇全部退避三舍,不如叫应何从带她去“放蛇”,因为毒郎中的蛇听话得很,让往哪走往哪走,倘若到了什么地方,蛇群不听使唤了,那里便必然有殷沛的踪迹。

应何从闻听这“绝妙”的主意,认为姓周的怕是病得不轻,但又打不过她,只好屈从。他俩大海捞针似的从半夜找到了天亮,一直到禁卫提前戒严,一路躲躲藏藏,愣是没找到殷沛一根毛。

周翡正在暴躁地逼问应何从:“李晟那孙子说得准吗?”

突然,她松开了毒郎中,皱眉望去,见城中大批的黑甲禁卫军如临大敌地经过他们,径直往城南天地坛方向跑去了。

赵渊自从继位以来,还从未这样狼狈过,脚步仓皇中,他几乎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逃亡之路。他已经忘了自己的故乡,只记得他从小便被养在永平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京官府上,按辈分,那京官是他的远房叔爷,小女儿嫁进宫中做了个不受宠的庶妃。他父母双亡,被亲戚来回推诿,因为面貌长得与娘娘的小皇子有几分相像,被这位叔爷领回去收养,本想让他同小皇子做个玩伴。

可是体弱多病的小皇子似乎并不需要一个宫外的玩伴,他连那位殿下的面都只见过一次,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便是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仗着这一点遥远的皇亲,将来讨些微不足道的照拂。谁知一朝风云突变,他不过稚龄,便懵懵懂懂地被人盛装收拾,塞进了南渡的路。

人人都称他为“殿下”,待他毕恭毕敬,唯独他怕得要死。

他过于敏感、过于早熟,心知肚明自己就是一个给正主挡灾的活靶子。

那一路上,到处都在死人,他无数次从梦中被人唤醒,在刀光剑影里缩成一团,祈求上天再给他一点运气,叫他能再活一天……

“刺客!保护皇上!”一声惊叫突然拉扯住赵渊紧张的神经,他蓦地回过神来,只见不知从哪杀出了一对黑衣人,横冲直撞地抢入侍卫中间。

“北斗!是北斗!”

“保护皇上!”

“来人!护驾!”

屋漏偏逢连夜雨,北斗竟也混入金陵,趁乱发难,无数双手在赵渊周围推来搡去,九五之尊成了个被人击鼓传花里的那朵“花”。赵渊与从小在东海学艺的谢允不同,纵然有武师父,也不过是学些骑射之类的强身健体功夫,从未曾与人动过手。他踉踉跄跄,心里一时升起些许茫然,心道:为什么单单是今天?就因为我不是赵氏之后,所以贸然“祭祖”,遭了报应吗?

“皇上,这边走!”混乱中,不知是谁拽了他一把,护着他从来势汹汹的北斗黑衣人刀剑下逃离,都是一样的禁卫,赵渊不疑有他,不知不觉中便跟着走了。

风雪比方才更冲了,谢允听着殷沛那疯子极富有穿透力的吼声,心里有点索然无味,他想甩开这帮人,想去见周翡,因为觉得自己再不见,就走不动了。他的轻功独步天下,号称“风过无痕”,倘若吴姑娘的笔足够公正,中原武林百年间最惊艳的轻功,该当有他一笔,如今却只能用它来躲开这些多余的人。

谢允方才在一片惊呼中掠出人群,便再没力气“腾云驾雾”了,只能一步一步贴着墙,吃力地提起两条腿,缓缓往前走。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吼:“狗皇帝死了!”

谢允一愣,忙深吸一口气,将额头紧紧贴在一侧石墙上,崩裂的指尖立刻变本加厉地惨不忍睹起来。

“不对,”谢允心思急转,想道,“殷沛突然闯进来是意外,剩下的人肯定是有预谋的。”

曹宁,一定是曹宁!

眼见北朝大势已去,曹宁狗急跳墙,来釜底抽薪了!

周先生离旧都只剩下咫尺,两代人苦苦挣扎,无数人舍命、舍了声名才走到如今这地步……他死不足惜,怎能看着他们功败垂成?

谢允浑身都在发抖,流出的血很快被冻住,在青灰的石墙上留下了一道血手印,他狠狠地将鲜血淋漓的手指攥紧,在一片霜雪纷飞中转身,往那声音传来之处掠去。

赵渊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身边禁卫莫名地越来越少,忽然,一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禁卫”毫无预兆地举起手中刀,当头劈向他后背,电光石火间,赵渊不知从哪来一股力气,蓦地往前扑去,姿态不雅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刀,滚了几圈,大喝道:“大胆!”

那“侍卫”轻轻地笑了起来,缓缓提起的衣袖下面,露出了一个北斗的标记。

“同伴”突然反水,赵渊身边仅剩的七八个侍卫连忙围成一圈,将皇帝护在其中,那北斗黑衣人却全然不在意,接着,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一人笑道:“参见陛下,陛下,咱们可有二十多年不见了吧?”

赵渊听了这声音,脑子里“嗡”一声响——小巷尽头,一袭扎眼的红衣露出来,来人朝赵渊一躬身:“北斗武曲童开阳,参见陛下,暌违二十年,甚是怀念哪。”

赵渊一咬牙,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己站定了,冷冷地问道:“是曹宁吗?他人呢?”

童开阳笑道:“怎么,陛下是想叙旧拖时间,等人来救吗?那我们可……”

他刚说到这里,人便已经到了近前,赵渊根本连个人影都没看清,一个禁卫便在他眼前身首分离,冒着热气的血水飞溅到他身上脸上,腥臭气扑面而来,赵渊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一下撞在了墙上。

童开阳一甩重剑上的血珠,狞笑着说完自己余下的话音:“……太吃亏了。”

这些禁卫虽然也都是百里挑一,却又岂是童开阳的对手,不过两句话的光景,已经变成了一地尸体,这种时候,哪怕赵渊再经天纬地,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到了穷途末路。童开阳格外想再欣赏一会他强忍的惊恐,却也深知赵渊狡猾,为防夜长梦多,他一声不吭,提剑便直接刺向皇帝光洁脆弱的脖子。

赵渊忍不住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股极细的风与他擦肩而过,赵渊脸上却好似被扇了一巴掌似的,被那掠过的风扫得火辣辣的疼。他吃了一惊,连忙抬眼望去,童开阳的重剑竟然被一小块冰凌打歪了!

童开阳蓦地转身,只见一个好像风吹便会倒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小巷上面的墙上,他一袭隆重的华服水淋淋地拖在地上,发冠也已经在砸殷沛的时候丢开了,发丝略显凌乱,周身盖了一层无论如何也化不开的细雪,花白了一片……可他整个人却依然仿佛清风掠过高楼时端坐闻笛的翩翩公子,满天下的狼狈压在他身上,也压不住他的风雅无双。

童开阳瞳孔微缩,顿了顿,方才谨慎地叫道:“谢公子?还是端王……太子殿下?”

谢允觉得自己一丝一丝的力气都是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因此不敢浪费,不吭声,只是略带微笑地望向他。

童开阳眼珠转了转,说道:“怎么,我杀了这狗皇帝,殿下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吗?北朝将倾,丧心病狂的北斗刺杀南帝……听起来于您有什么不妥呢?”

赵渊嘴唇动了动,仿佛想叫一声“明允”,却不知怎的,没说出声。

童开阳笑道:“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殿下,难不成你还要拦着我吗?”

谢允笑容大了些,苍白的嘴唇几乎染上了一点血色,他微微一侧身,将身上那件累赘的博带宽袖外袍甩下了,惜字如金对童开阳道:“你试试。”

此人怎么看怎么像个痨病鬼,人在墙上,好似随时会被风雪卷走,不明原因开裂的手指、手背上鲜血淋漓,被他随意楷在雪白的袖口上,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孱弱。

可他那句“试试”落地,童开阳竟真的不敢动。两人就那么僵持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允头上落的雪花将他的长发从“花白”变成了“雪白”,童开阳几乎怀疑他已经冻住了。

突然,一声长鸣自远处响起。

是军号!

风中传来人声音:“……进城了!”

谢允眼珠轻轻一动,童开阳脸色骤变——

“扬州驻军进城了!”

眼下正值战时,赵渊不可能因为一次祭祖就调动地方守军,能擅自做这个主的,必然是周存!

他们这回行动泄露了!

怎么会?

接着,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来,童开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重剑,再顾不上赵渊,大喝一声便要冲出去。眼看他要跑,谢允也不去拦。

谁知就在这时,惨叫声倏地炸起,小巷中整齐的脚步声陡然乱了,喊杀声只喧嚣了片刻,便死寂下去,随后“噗通”一声,一具禁卫的尸体被扔了进来。

童开阳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来人,大喜道:“大哥!”

独臂的沈天枢缓缓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