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多情

作者:清静

偷瞧了眼官慈冷淡的脸,想起休了自己的前妻水横波,还有远在京师的小云,摸摸鼻子呻吟了声,再发一次誓,下次绝对不要再去招惹任何一座冰山雪峰。

 山下突然传来鸟鸣声,唧唧啾啾唧唧啾啾,三长两短后,停了下来。官慈白眉一动,现出意外的神情,祈世子察言观色,问道:“有人闯山?”

 官慈瞧了祈一眼,祈急忙摇头:“不是我招的。我一路与柳残梦同行,真的动了手脚,岂能瞒得过他。他此番是真心来与你们合作的,事败了对他也没好处…”

 官慈哼了声:“王爷不必越描越黑,柳庄主诚意与否,尚轮不到你来挑拨。”“区区说的都是实话,哪有挑拨。”祈世子一脸被冤的不悦和无奈。

 “没有最好!”不再与祈废话,红衣一扬,身形如鹰隼般往山下掠去。祈世子耸肩,笑嘻嘻道:“你没让我留下来。所以,君座莫怕,区区来也。”官慈在前险些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摔到树下,恨恨暗忖:真让你别跟来,以你的厚脸皮还不是不当一回事!

 ***闯山之人来得很快,官慈与祈没奔出多远便听到喧哗之声,透过林叶,尚未看清人影,远远见着一道丝线扬起,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光泽。祈世子一怔,停下脚步,想也不想便唤道:“伊祁。”

 林子里身形动如脱兔般灵动的少年闻言定下身形,手中牵情丝一扬一甩,形成半圆弧形,将敌手圈荡开距离后,回过头来。

 分隔不过半月,再见已是恍如隔世。自青城山上因为自己失误而让祈世子被柳残梦带走,到跟随靖王再次见到祈柳二人,以及后来的追杀逃离和现在山林的重逢…时间并不长,是人心的煎熬让时间变长的。

 少年看着一身黄衣,依旧笑得无赖又风流的混帐家伙。心下一松的同时,眼圈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却不知是安心还是委屈。

 “哎哎,再见到区区有这么感动吗?瞧你都快哭了,来来,区区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想哭就扑过来吧…反正天孙锦是水火不侵,脏不了的。”

 后面两句话语声音转小。少年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真不知道自己一路辛苦寻找祈世子到底是为哪般。

 这家伙根本就过得再好不过了,又拐了一位美人相陪。“呸,你那什么见鬼的天孙锦,水火不侵,哪天让我撕了你再去哭吧!”

 让人感动的再相会的第一句,显然当事人都没有让人感动的细胞。祈世子垮下脸“小伊祁,几天不见,你的热情也都不见了。”

 “对着王爷,本座想,很难有人热情得起来吧!”冷哼声自背后响起。警报声也惊动了正在密谈的二人,柳残梦笑笑,负手站在一旁,煌却是面上微现不悦之色…

 祈方才调戏之语,让他回想起四年前与月后潜伏在祈王府时,曾受过的待遇。祈世子噤声,摸摸鼻子,再摸摸下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突然发现,在场这四人,似乎都是被自己调戏过的…虽然有一个是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

 幸好煌说了这句话后,没继续算帐下去,只看向伊祁:“闯山的就你一人吗?”伊祁从煌出现,自称本座那一刻起,目光便专注地落在他身上,一眨也不眨…他便是师父的亲兄长吗?

 虽然轩辕说过,那场兄弟之争,两人都是受害者,两人受的伤都一样重,没有谁比对方轻松多少。可是,煌得到了无名教,得到了一呼百万的权力,而师父却得抱着病体,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他不是成熟的大人,他只是个护短的孩子!

 煌见少年没有回话,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眉一皱,正想继续问,少年却诡密地笑了声:“你便是无名教的现任无帝夜语煌吗?”话语里全无敬意,周围无名教护卫都喝道:“无礼!”

 “兄夺弟位之人,不值得我多礼!”煌脸色微变;柳残梦瞄了众人神色一下,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场中变化;祈苦笑了声,快步上前挡在伊祁身前,拱手道:“孺子无知,多有得罪了。”

 “孺子无知?!哼,原来有知的人,便该学孔融让梨?”伊祁一脸不服的怒气。“伊祁,这便是你师父教给你的礼貌吗?”祈世子沉下脸“这便是皇上处心积虑想教导的人才吗?”

 “不必拿他们压我…”说是说着,嚣张的气焰却熄了大半。伊祁恨恨一跺脚:“我才不想学师父的忍耐!快意江湖有何不好!”…知道心爱的弟弟被自己影响成这样,只怕皇上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了。祈叹了声,言传身教这么有效,为什么小云跟自己这么久了,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煌清澈的目光蒙上层阴影。

 “这位小兄弟是谁,他的师父又是谁?”目光落在祈身上,带着微妙的压力,既不至强到引起祈的反弹,也让他无法轻易转移话题。

 “让区区介绍一下,这位是伊祁…”祈世子被煌视线逼着,不得不答,话说到一半,微顿。关于伊祁资料,无名教与武圣庄到底知道多少,是个难以确定的事。如果让人知道伊祁还是夜语昊的弟子,定会将他推到风浪的尖锋口。

 “他的师父是当朝太师朱明臣。”“你便是伊祁?”煌注视少年,似要将他一寸一寸解剖开,唇角带着恶意的冷笑“师承朱明臣吗?”

 “我师承是谁,雁荡山上那位紫衣卫长没有与你提起吗?”伊祁冷笑里的恶意,一点都不少于煌。煌的唇角一抽,心底永远也平静不下的痛苦再次被掀起。

 与自己已成陌路的弟弟,和愿随着昊跳崖的少年。太过鲜明的对比,让他对少年的存在抱着极度的厌恶。

 如果没有这种对比,他或者就不会觉得自己是那么…无情?“你这般人,一见便知是区区小卒,无足挂齿。你认为你有让卫长特别向本座提起的资格吗?”

 “既是区区小卒,阁下何苦自降身份,放下无帝的架子与我这个区区小卒作口舌之争?”“正因为你是区区小卒,本座才有闲情与你作口舌之争。区区小卒的功能,不正是供人打发时间用吗?”

 “你!”祈世子在旁,俊美的脸庞一片惨淡,已经一句圆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当初雁荡之事,轩辕并未与他多说,若早知伊祁与无名教接触过…他还能如何,该见的还是要见,该说的还是要说。想到这,他突然想起重点。

 “小伊祁,你是怎么找来的?”“不要叫我小伊祁!”正与人争“区区小卒”争得眼红,一个小字马上让少年爆发了。

 “好好,伊祁老兄。”祈世子能屈能伸,叹了口气,马上换了称谓“区区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找来的?”

 众人原本只当伊祁会找上门是祈世子干的好事,此时见祈也不知少年如何寻来,才觉事情不对。官慈不用煌吩咐,已示意“暗”查寻出去。伊祁皱皱鼻子,哼了声:“就无名教这种布轩还能有多难,我若要找,自然找得到的。”

 祈想到应是昊有教他关于无名教暗记之类的,所以能寻找上门倒也不算奇怪。只是…“你不是一直跟在靖王身边吗?为何突然寻找上来?”

 少年又哼了声,有些不自在:“我听靖王与萧先生谈话,说你连番动用真气,毒发伤重,目前可能与无名教在一起…”

 “靖王与萧先生!?”祈世子脸色大变“你是不是偷听?”少年瞧着祈的脸色,眉间毒气虽有加重,却未扩散;再瞧他一身完好无缺,哪有半分重伤的样子重逢的喜悦及见到煌的愤怒都慢慢地淡了下去了,少年脸色煞白,咬牙道:“好个靖南王,一直将我留在身边,便是要利用我嘛!”

 “关心则乱,这也怪不得你不智。”柳残梦自少年出现以来,第一次开口,笑得温和。少年像被针刺到一般跳了起来。

 “我哪会关心这痞子,只想看他伤重时如何个狼狈法!”他辩了几句,自觉也是无力,羞恼地闭口不语。…情况很明显,靖王故意让伊祁听到这消息,便是要利用他引路,好将无名教及武圣庄一网打尽。

 煌见祈世子望向自己,似有话想说,抢先道:“久闻靖王大名,以他一人能将你们逼得如此狼狈不堪,不愧是轩辕皇朝的栋梁之柱。可惜他的目标并不在本座身上,希望他日有缘,能与靖王爷对上一场。”

 “现在不就有机会吗?”祈世子努力想拖人下水。“祈王爷。”煌微微一笑,笑得童叟无欺“你莫忘了,你我之间还有几笔帐要算。不介意的话…”

 “煌帝座欲往何方请自便,区区恭送。”祈飞快地改口。“既然如此,柳兄,我们该谈的都谈了,也该是分手的时候了。”

 煌向柳残梦一点头,柳残梦微笑以对。伊祁在旁脸颊抽了抽,不用想便自语:“这家伙一定调戏过对方被捉了痛处!”

 无名教撤退的速度很快也很有规律,显然早有准备,更显然不会让这三个瘟神跟上的。靖王的包围或许已经行成,但想留下这样一批无名教,却是不容易的事。

 “夜语昊的确没有看错人,煌也不愧曾是最初的无帝传人。”祈世子的感慨,得到少年白眼一枚。煌在离去前,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不知是向祈还是向少年,淡淡问了句:“他好吗?”

 “皇上自然过得很好。”煌哼了声,似想说什么又停住,只道:“那便是了…”“因为皇上已下令,不许区区过问此事。自他离去后,我们便再也没得到他的消息。”煌的脚步顿住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日方正午,炽烈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衣上的金线在烈日下耀耀生辉,整个人却单薄无比。“相见争如不见。”低低道了一句,他率众离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啊?”少年戳戳祈世子,请教。“说给谁听很重要吗…唉,小伊祁,等你懂得人情世故后,你就能明白,有感而发未必是对谁的…”

 祈边说边伸手接住少年恼羞成怒的拳头“好了好了,再不快走,我们三人只有留给靖叔瓮中捉鳖的份了。”提起自己轻率造成的失误,少年抿紧唇。他会找上无名教,自然是夜语昊当年教导他时提起的蛛丝马迹。

 若因此而让无名教被靖王一网打尽,他如何对得起师父。心念至此,已有决定。“我去拖住靖王,反正便让他抓到我,他也不敢对我如何。只是你们二人身上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