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想着,一面向那姑姑道了一声“有劳”,便带着疏影轻轻走进东暖阁。
东暖阁内,南承曜已经睡下了,火烛微微明着,塌间床 幔低垂。
侍立在床 塌外的太监见我进来,低眉敛目的默然行了一礼,然后再轻轻替我打开厚重的床 幔。
我走到床 边坐下,南承曜闭目平躺,呼吸均匀,面色也算平静,虽然知道他多半是没有睡着的,但碍于人前,还是只能伸手替他将被子拉好。
我一手轻轻拉起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手拉过被子重新替他盖上,正欲收回自己的手的时候,却不意被他反手握住。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用力去抽手,他却没有放,掌心温 热有力。
隔着床 幔,又有被子遮着,没有人看得到我们的动作,他依旧闭目,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唇角,几不可察的微微勾起。
我既不能出声,又不敢动作矿太大,瞪他他也看不见,不觉半是好笑半是窘迫,正有些无奈,他却慢慢伸过另一只手,用双手一起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紧,然后再缓缓松开。
我怔住,他这个举动安抚的意味太明显,我明白他或者是想告诉我不要担心,却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慢慢的自被下收回自己的手,我转眸去看他的脸,他依旧闭着眼,面色沉稳平静。
侍立着的小太监重又将床 幔放下,于是我只能按下心中的猜疑和隐隐不安,带着疏影走出了毓顺殿。
有引导太监提着灯笼一直将我与疏影往宫门外送,那里,三王府的马车已经早早侯着了。
“我的绢子!我的绢子不见了!”
走了一半,疏影突然慌慌张张的叫了起来,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
这样一惊一乍的,又是在宫闱深处,我本想说她两句的,可是在看到她急得快哭出来的神情时到底还是不忍心,转而问道:“你先别急,什么绢子不见了?”
她语带哭音的开口:“就是我和暗香一人一块的绢子,在阅微偏馆的时候我们还拿出来看的,可是,它现在不见了,小姐,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那块绢子对疏影有多重要,想了想,便对给我们带路的小太监道:“那绢子很有可能是落在阅微偏馆了,劳烦公公带我们过去看看。”
那小太监慌忙跪下:“求王妃饶了奴才吧!那阅微偏馆是下人们去的腌脏地方,奴才要是把三王妃带去了,准会被徐公公活活打死的!”
我就着灯笼的火光看去,那是一张极稚嫩的面容,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想是刚入宫不久,被那些太监总管管束得狠了,胆子极小。
我不欲为难他,转而开口道:“这条绢子很重要,不如我留在这里等,公公带着我的婢女去阅微偏馆寻寻看,公公以为如何?”
“这……”他仍是有些犹豫。
于是我语带坚持的再次开口:“劳烦公公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的疏影,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向我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殿堂:“三王妃,前面就是懿陽公主居住的畅音宫,不如奴才先送王妃过去公主那里小坐片刻,待奴才陪这位姑娘拾回了绢子再来接王妃。”
我淡淡一笑:“公公不必费心了,你尽管带着疏影去找绢子就是了,懿陽公主那里,本宫自己会去。”
疏影到底跟我久了,明白依我的脾气是不可能进这畅音宫的,又不好点破,只得小声的问了一句:“小姐,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我拍了拍她的手:“快去吧,要是在阅微偏馆找不到,你就赶快回来,宫闱之中不能乱闯的,回来以后我们再想法子。”
“小姐放心,这点分寸奴婢是有的。”
她点头随着那名小太监去了,我无意进畅音宫,又没有了灯笼的照明,于是便在黑暗当中随意漫步。
然而,没能清净多久,就见不远处点点灯火正往这畅音宫的方向行来,我想着自己此刻孤身一人,无论来人是谁,遇上了都免不了要费口舌去解释,更难说会给有心人落下话柄,于是便就着黑暗,隐身在湖边一块巨石之后。
不一会,一个略微苍老的男子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传入我耳内:“……我虽在外面,却也听说了吟吟那一段舞跳得满堂喝彩,总算是没有辜负我和你母亲从小教你琴棋书画声乐舞蹈……公主殿下,不是我自夸,小女的舞比南朝第一舞姬桑慕卿也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说句大话,即便是在紫荆宫里,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父亲,”娇娇柔柔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坚持,打断了说话的人:“桑慕卿名动天下,并不是只要舞跳得好就能做到的。再说了,她身为青楼 女子,歌艺舞姿或许重要,可是到了宫闱之中,天子之家,琴棋书画声乐舞蹈,这些技艺,可以说重要,也可以说一点用也没有。这后宫女子官宦千金,又有哪一个不是有一技甚至几技之长的呢?但是您以为,庆妃娘娘能有今天这样万人艳羡的恩荣仅仅就是因为她懂得吹笛画画吗?中秋赏月宴上,三王妃又何尝不是以一曲惊鸿琴音艳惊四座,所以父亲,吟吟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这样的话您往后就不要说了。”
懿陽公主的声音略略含笑,响在这黑夜之中:“杜侍读,看来,你女儿可要比你看得明白多了!”
那杜奉安慌忙应道:“下官该死,下官知错,请公主殿下责罚!”
懿陽公主咯咯一笑:“杜侍读何错之有呢?你生了个这般玉质天成的女儿,又肯对我尽忠,我不恩赏,倒要责罚,不是是非不分了么?”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杜奉安一径的唯唯诺诺。
懿陽公主也不理他,径直对杜如吟开口道:“今儿个夜深了,你又才受过赏,这了避人口舌,我也就不留你到畅音宫了。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到你府上接你,你妆点得仔细些,三哥今晚留宿在毓顺殿内,明儿一早父皇必会要他去怡兰轩共用早膳的。”
杜如吟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再度轻轻柔柔的响起:“吟吟明白,只是公主,吟吟适才见席间三殿下已经醉了,所以担心他并没有看见吟吟跳的‘照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