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惊鸿照影

作者:风凝雪舞



    “……你动手之前最后再劝降他一次。”

    赵天义道:“他要是肯降早就降了,何必还……”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潋几乎是暴怒着打断了他。

    掩面救不得,血泪相和流。

    我明白,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多疼。

    最深的,最沉的,最哀的,最痛的,不是因为无能为力,而是有力而不能为。

    并非救不得,而是,而是不去救,甚至要自己亲手去促成他的死亡。

    赵天义唯唯诺诺的应着“是”推力出去,我走到潋面前,跪坐在他膝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让他的视线与我相对,然后一字一句,轻而坚定的对他开口:“你的决定没有任何错误,战争本来就是如此,不是他死,就是你亡,而你知道,我和炀儿都不能失去你,整个齐越也不能失去你。”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疲倦:“可我宁愿在战场上亲手杀了他,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手段。”

    我起身,轻柔的将他的头揽进怀中,温 宁坚定的继续道:“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成王败寇,永远都只以成败论英雄,而无关过程。潋,你也知道,我们长线作战,粮草供应已经很乏力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很多军士一餐仅能吃一个馒头,这样继续拖下去,可能会死更多的人,他们或许不及泰昭对你重要,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兄弟妻儿。你这样做,只是牺牲泰昭一人,壅州和齐越的上千军士民众,却可以免受战争之苦,你的决定,并没有任何错误。”

    他侧了个身,将脸埋进我怀中,紧紧的抱着我,长久无声。

    赵天义在回到壅州之后的第七天,兑现了他的承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想知道,更不想让潋知道。

    我只是以齐越最尊贵的王侯之礼,厚葬了泰昭。

    泰昭一死,壅州便成了一盘散沙,于是壅州知府赵天义站在城楼之上,对着全城兵士和满城民众流泪道:“赵某到壅州二十多年,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功绩,对满城百姓雾恩无德,现在又连累大家受了那么长时间的战乱之苦,于心何忍?”

    遂开城门称降,迎齐越大军如壅州。

    入城前潋下了严令约束军士,不得伤民扰民一分一毫。

    我骑在马上看向北边,上京紫荆宫那扇金镶玉砌的大门,仿佛已经遥遥在望。

    及至我们攻入紫荆宫的时候,父皇已经过世,潋成为了齐越名正言顺的国君。

    我没有要女皇的身份,而是选择当他的皇后,战在他身侧。

    有些守旧的大臣一而再、再而三的上书劝说,我只是一笑置之,一来,我是真心爱他,并不在意这些虚空的名分。

    二来,是因为我将这局势看得很透,如今他在齐越的民心威望,已经在我之上,与其有一天,他想要来拿这顶宝座,又或者是有人想要逼我让出,我宁愿现在给予。

    我这么做,虽然说不上众望所归,但至少,我在他眼底心中,位置会更稳固,我要的,也不过如此。

    潋骑在马上,对与他并辔驰骋的我微微一笑,那样的风神气度,直叫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他对我说,天恋,我说过,我会为你赢得整个天下,现在,我们一起去开创属于我们的王朝。

    他并没有把我藏在身后,我也从来不是那样的女子。

    太平之时的素手抚琴红袖添香我做得来,战乱之期的运筹帷幄披风历雨我同样不会示弱。

    我要与他一道,一起俯瞰这锦绣河山,一起为我们的孩子,开创出没有风雨的王朝。

    因为知道南承曜并没有离开,依旧在这紫荆宫中,所以我们一路前往定乾宫,他却并不在。

    我们是在凤藻宫中找到他的,相较于外面的血雨腥风,这里倒是一片安静,如同与世隔绝一样。

    沉香木的雕花大床 上,一件红色的衣裙代替了它的女主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儿。

    我看见,潋的眼神,微微转深。

    “你没有尽力,我不需要你让我,也一样会赢。”潋对着南承曜面无表情的开口。

    南承曜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至少我知道,你并没有尽全力。”潋冷冷一笑:“你的本事我太清楚了,如果尽力,你会不御驾亲征只留在这里等你?如果尽力,你会每逢朝会只准奏从不亲下决定?你前三了从前服侍的旧人,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南承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又如何,你已经赢了,而我要这把龙椅的最初目的,也只是为了倾覆。”

    他的身影,在黎明的微光中,在明黄色龙纹刺绣的缠绕下,清晰又冷漠,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与潋一道,定定的看着他。

    或许是见我们这样,他淡淡笑着,不甚在意的开口道:“为这把龙椅殉葬的人已经太多了,我所要的,不过是反过来,举国殉一人,如此而已。”

    他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第一次敛了眼中的漫不经心,看着潋开口问道:“她呢?”

    潋微微一怔,然后不动声色的开口:“我不明白你指的是谁?”

    南承曜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她从邪医谷出来以后,跟你去了齐越,我安排的人回报说,从未见她离开,但她并不像是生活在你身边,四下去寻也没有结果,所以我现在问你,她在哪里?”

    过了很久,潋才将眼光缓缓的从他面上移到沉香木床 上的那件红色衣裙上:“以你的性格,兵败之后居然会留在这里等到现在,就是为了问这一句,是不是?”

    南承曜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潋却突然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一粒朱红的药丸倒入酒杯之中,斟满了酒递了过去:“你想要知道,自己去问她啊!”

    南承曜的面色渐渐泛白,声音听来暗哑而紧绷:“你是说,她,她——”

    他那样的人,一句话竟然会说不下去。

    潋语带恨意的开口:“你以为她有多坚强可以经受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坠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我本来以为我接她到齐越,我可以好好照顾她,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