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惊鸿照影

作者:风凝雪舞



    后面的话,或许触动了他深藏的情思,他的语气竟然微微凝涩,侧开了眼睛,不再说下去。

    而南承曜,却因着他没有丝毫作伪的语气和举止,一动不动。

    他那双幽黑暗邃的眼眸深处,有晦暗的绝望、痛楚、自责……种种复杂情绪游走叫嚣,最后慢慢的沉淀为犹如天地坍塌过后的空茫,而他的唇边,却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自嘲的弧度。

    仿佛痛得越深,笑得也就越厉害,痛到了极致,那笑意,便也凝到了绝处。

    我别开眼睛,不忍再看。

    我不知道潋为什么要这样故意的误导他,我原以为是恨,后来,我才明白是试探,或者说,考验。

    我看着南承曜将那被毒酒一饮而尽,明黄的一截衣袖拂起,华贵而冷寂。

    潋牵着我的手一道走出凤藻殿,已经有人临时收拾整理好了房间供我休息,潋扶我躺倒床 上,亲自替我拉好了被子便欲离开。

    我拉住他:“你不休息吗?”

    他微微一笑:“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睡。”

    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的跋涉征战耗尽了我太多的气力,或许是因为多年来的夙愿终于得偿让我可以彻底的松一口气,所以,即便是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我也一夜 安眠,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我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抬眼看向窗外,天还没亮。

    我唤来随军服侍我的婢女奕芪,问:“出了什么事?”

    奕芪应道:“昨儿个夜里,南朝的皇帝和皇后在凤藻殿里自焚,这火一直到如今才算被浇灭,他们都往那边赶着去看热闹呢。”

    皇帝和皇后?自焚?“我诧异的开口。

    奕芪不明所以的看我:‘是呀,他们兵败了横竖都活不了,自己烧了也算留了点气节吧。”

    我压下心底的疑惑,面上只不动声色的吩咐她替我梳妆,然后微笑道:“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本宫也到凤藻殿去凑凑热闹。”

    昔日金碧辉煌的凤藻殿,一夜 之间,黯了颜色。

    我找到潋时,他正用手指,仔细的描摹手中红衣的裙摆处,金丝绣就的凤凰。

    他的神情专注而温 柔,即便是我的到来,他也没有察觉到分毫。

    我没有进去,敲了敲敞开着的房门。

    他听到声音抬起脸来,眼中尚有还未完全消褪的遥远追思。

    他将手中的那一套我曾在凤藻殿沉香木床 上见过的红色衣裙小心的放好,然后起身向我走来。

    我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即便是那件衣裳是她的,又如何,反正,他已经失去她的消息,那么长时间。

    当年他派去保护她的那些人没过多久便都回来了,她那样聪明,而漓珂又有武艺,察觉到有人跟随并甩脱,我并不觉得意外。

    可是,他却因此大发雷霆,派了人满世界的去找她,却一直杳无音信。

    这个世间何其大,尤其是对一个想要可以隐藏自己的人来说。

    “怎么不多睡一会?”他问。

    “被吵醒了。”我对着他弯了弯唇瓣,选择开门见山:“他们都说,南承曜和他的皇后作业在凤藻殿里自焚,是怎么回事?”

    “消息和火都是我放的,”他淡淡道:“我恨了他那么多年,可总不好让世人知道,他们未来的皇上,心胸这样狭隘。”

    他没有看我的眼睛,只是给了我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所以我选择相信。

    我没有告诉他,我去看了那两具烧焦到分不出形态的骸骨,我还记得南承曜服下毒酒之后,笔直的倒地,而那两具骸骨,却都分分明明的蜷缩着躯体,就如同,真正遭遇烈火焚身,痛苦而死一样。

    我没有告诉他,他每次对我撒谎的时候,都会避开不卡我的眼睛。

    我没有告诉他,我所联想到的种种。

    我知道他以前得过邪医谷的赠药——彼岸生香,他曾经告诉过我,那是一粒小小的朱红色药丸,服之可以使人一个昼夜呼吸几无,身体僵硬,形同死亡。而一个昼夜之后,药效便自然消退,服用之人仍与常人无异。当年的他,正是依靠这“彼岸生向”,诈死逃过一劫。

    他最终放了南承曜,我不知道是为了还他当年的情,还是只是为了那个女子。

    他不舍她孤身一人辛苦飘零,也知道他爱她极深,所以他饶了他的性命,期许着陰郁的宫门之外,山林水泽之间,那一份相遇的可能。

    该是怎样情深?又是怎样沉默而无奈的交 付与守望?

    他甚至连我都瞒着,他是不是在担心,我知道以后会不放心,暗地里找人去取南承曜性命,去毁了那女子可能的幸福?

    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我不会的。

    一个连唾手可得的天下都可以当作游戏来颠覆的男子,任何的权势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或许不会及得上所爱之人的一抹浅浅笑靥。

    而那女子,即便我与她交往不深,可是我不会错认,她淡泊宁静的性子,并不喜欢宫廷之中的勾心斗角陰谋诡计,而她,也绝对不会前来掠夺,她弟弟的王朝。

    既然不会对我构成任何威胁,那我何苦赶尽杀绝?

    成全一段佳话,为自己留一些余地,也为我的炀尔积福,何乐而不为?

    “怎么不说话,对我失望了?”或许是见我久久的没有做声,潋开口问道。

    我收回自己的思绪,扬起脸,对着他绽出一朵最明媚的笑花,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对你失望?你是整个天下最最优秀的男人,是我与炀儿最称职的丈夫和父亲,更重要的,你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我爱你都嫌时间不够,哪里有功夫来对你失望?”

    他的眼中,现出动容的神色,或许还含了一丝愧疚,不过我并不需要。

    我只是主动将自己的柔唇印上了他的,长而缱绻的一吻,缠绵悱恻。

    却偏偏有人不识趣的前来搅局,“咳咳”的假咳之声 响起,我平日里再怎样的镇定自若,此刻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埋首于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