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

作者:风流书呆



    其实,后果原不该这般严重,但皇帝几次欲置紫微帝星于死地,早已触怒上天,这才是真正的业障。便是冤鬼们不来收拾他,天道亦会降下天罚,下场只会更为凄惨。但这些内因,不足为外人道。

    话落,鬼面疮又看向六皇子,阴笑道,“姬旭,想坐上皇位,你有那个命吗?看看你头顶,先把业障还清了再说吧!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皇帝最后一点希望被击得粉碎。沦为蝼蚁世世被人践踏,这就是他死后的下场?那还不如彻底魂飞魄散!巨大的绝望与悔恨终于将他打垮,他扔掉诏书,狠狠朝胸口挖去,竟想与之同归于尽。

    鬼面疮张开嘴咬住他手指,并发出尖锐刺耳的狂笑。恨吗?悔吗?怕吗?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

    另一边,六皇子正惊恐不已地看着自己头顶。他虽懦弱无能,却也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会受这番话影响。他这会儿已是胆裂魂飞,别提当皇帝,就是亲王也不想做了,恨不能找个佛门圣地剃度出家才好。鬼怪总不会追到那里去吧?

    他捡起诏书三两下撕碎,疯疯癫癫地跑出去,“这皇帝本王不当了,不要找本王,本王知道错了!”

    与此同时,咬掉皇帝一根手指的鬼面疮慢慢化为黑烟和恶臭,飘散在空中。而皇帝则骤然仰倒,胸口渐渐往下陷,形成一个腐烂流脓的黑洞。

    变故发生得太快,直过了几息,大臣们还沉浸在骇然中。唯独姬长夜缓步上前,摸了摸皇帝脉搏,宣告道,“父皇驾崩了。”

    太好了,终于驾崩了!这是所有人的心声,包括太后。皇帝一日不死,魑魅魍魉一日不散,京中自然也魔气重重,人心惶惶,难保不闹出乱子。

    “皇上,先皇去了,请您节哀顺变。”卫国公率先开口,其余大臣这才回神,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姬长夜颔首,表情始终平淡。

    新皇登基自然要大操大办,同时还要处理皇帝、太子、萧贵妃和七王爷的丧事,京中颇戒严了一段时间。太子和萧贵妃所犯下的罪行被公之于众,削去皇爵与位份,贬为庶民,死后不入皇陵,不受享祭,可谓下场凄惨。七王爷的丧礼却办得十分隆重,新皇亲自主持了祭典,对诚贵太妃亦十分优待。至于先皇的葬礼,除了太后真心为他痛哭,其余大臣只觉松了口气。

    他死得十分不体面,新皇并未替他遮掩,命史官如实记载,且定谥号为“炀”。炀,取“好内怠政”、“外内从乱”之意,凭这个字就可以看出新皇对先帝究竟厌恶到何种程度。

    某些迂腐的朝臣对此十分不满,频频上书奏请皇帝更改谥号,还直言此举为“大不孝”。然而下葬那天,他们全都不敢开腔了,反倒在心内暗暗懊悔。只见先帝的棺椁抬到皇陵时忽然往下一坠,竟崩断了九九八十一根牵引绳,令抬棺者尽皆摔倒。

    此时众人还未发觉异状,只当棺椁太重而绳子太细,以致突发意外。礼官立即更换了更粗更大的绳索,却还是抬不动,于是增加数十名壮汉继续发力,依旧纹丝不动,这才惊觉事情不对。

    眼看就要错过下葬的时辰,无奈之下新皇只得在陵前跪书一份罪己诏,烧给先祖,然后命人接着抬棺。

    这次又增加十人,依然抬不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亲王略一思忖,提议让新皇以先帝的名义写一份罪己诏试试。新皇姑且试之,再次焚给先祖,棺椁这才动了。

    及至此时,那些想改谥号的人才算彻底死心。要知道,罪己诏上的落款正是这个字眼,而先祖不以为忤,可见对先帝也十分不满。若非新皇为他求情,怕是连皇陵都进不了,也不知下了黄泉会被如何责骂。

    当然,这些就不是他们能管得到的事了,还是把新皇伺候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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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姝已连续两月未曾与主子见面,心里自然想得慌。

    四场葬礼已经办完,街上却还处处挂着白幡,百姓也不敢肆意谈笑,走在路上,气氛十分沉闷。有姝捏着一串糖葫芦,溜溜达达来到三王府。登基大典还在操办当中,姬长夜如今仍住在此处。

    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都是些锦衣华服的勋贵,有姝只得绕到后巷,叩响角门。

    门房自然认得他,却因得了上头交代,不敢随意放人进来。

    “小少爷,您稍等,我去通禀一下。”他陪着笑脸将门锁死,然后匆匆跑了。

    有姝拧眉,已然感觉到自己在三王府的地位发生了改变。若是往昔,他何须敲门?何须通禀?何须苦苦等待?难道主子还在生气?也是,自己趁他醉酒占了那么大一个便宜,事后却不交代一声就跑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龙阳之好,这一点有姝还是知道的。

    思忖间,门开了,阿大满脸尴尬的冲少年颔首,“有姝,主子有事外出了,你先回去吧。等主子回来,我会告诉他你来过。”

    频繁眨眼,心跳加快,目光闪躲,对微表情颇有研究的有姝自然知道阿大在撒谎。人明明在里面,却避而不见,果然是生气了。他点头,闷声道,“那我明日再来。”

    阿大却忽然叫住他,“有姝,听我一句话,不要再来了。你现在已经不适合留在主子身边。你知道,主子登基之后便要大婚,皇后乃卫国公府嫡长女,同时还要纳定国公府与安阳侯府嫡女为妃,日后更得广选秀女,填充后宫,为皇家延续血脉。与其那时心伤,不如早早放弃。况且,况且……”余下的话,说出来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阿大终究没再继续。

    然而他的未尽之语,有姝已清楚明白。他定定看着这位昔日同伴,补充道,“况且我能力诡谲,留在主子身边是个隐患,你们不得不防。”捏紧手里的糖葫芦,他重重点了一下头,“我走了,再会。”

    就像读心者被其他异能者肆意残杀灭绝那般,这里的人,也容不下一个能操控鬼怪的异类。虽然早知道会如此,有姝依然觉得十分难过。但他上辈子就明白,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便是流下来,也打动不了无法打动的人。他们或许会愧疚,然而那只是一时,一旦牵扯到自身安危的问题,所有人都会选择铁石心肠。

    他不哭,自然也不会哀求甚至乞怜,只是默默咬掉一粒糖葫芦,然后转身离去,至于阿大所说的心伤,有听却没懂。他对主子的感情并未达到他们想象的程度,或许有喜欢、尊重、依赖、感恩,但绝没有深爱。在末世里长大的孩子,从来不知道爱与被爱是什么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