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革面敛手(三)
姬妙花添了些树枝,将火拨亮,然后坐到端木回春身边。
端木回春视而不见地吃着已经冷掉的烙饼。
“该死的树枝,把亲亲的小脸蛋刮破了。”姬妙花从怀里掏出伤药,作势要帮上药。
端木回春转头,脑海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想要将嘴里的面饼喷过去的冲动。但冲动仅仅只是冲动,他最终还是默默地将脸凑了过去。
树枝刮得不深,只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姬妙花先用水冲了冲手指,从用无名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抹在他的脸上。
药膏清凉,与端木回春越来越烫的脸成对比。
“亲亲,你怎么了?”姬妙花停下手,抬眸望着端木回春只有几寸之距的眼睛。
端木回春垂眸看着手中的烙饼,淡然问道:“峰主好了么?”
“好了。”姬妙花见他起身要走,忙拉住他道,“还有其他伤口。”
端木回春道:“我可以自己来。”
姬妙花看着他伸出的手掌,犹豫了下,恋恋不舍地交出手中的药瓶。
端木回春接过药瓶,纵身上树,坐在树杈之间,背后抵着树枝,打开瓶子替自己上药。
姬妙花在下面不放心道:“亲亲,树上不安全。”
端木回春道:“比在峰主身边安全。”他说完这句话,下面半晌没声音,端木回春先是忐忑,不知他会如何应对,随即又觉得痛快。落跑被抓,这大概算的上他一生之中最狼狈的事情之一,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已连虚与委蛇之心都欠奉。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稍黯。
姬妙花在树下极小声地喊道:“亲亲。”
端木回春闭目,充耳不闻。
姬妙花似乎死心了,就这么靠着树干坐下,任由火光越来越暗,直至完全熄灭。
端木回春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
若说流落西羌以来,有什么时候让他感到松一口气,便是晚上。夜间的黑暗抹掉了中原与西羌的区别,让他偶尔可以骗骗自己,其实他仍在睥睨山,或是——
栖霞山庄。
天际刚有了灰色,姬妙花就醒了。
他起身之后,眼睛便一眨不眨地望着树枝上那高高在上的身影,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弯起。
鸟儿苏醒,鸣唱。
端木回春腿动了下,似醒非醒。
姬妙花见机不可失,猛然大叫一声道:“亲亲。”
端木回春一惊坐起,皱起眉头,俯视着他。
姬妙花正伸长胳膊,期待地望着他的方向,见他一脸镇定,不由失落地放下手道:“亲亲怎么不掉下来?”
“……”端木回春缩起腿,从树上跳下来,开始收拾包袱。包袱是他之前在圣月教收拾的,后来姬妙花的包袱也在他身上,遇到魔教众人时也不曾丢弃,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有干粮可吃。想到干粮,他腹鸣如鼓。昨夜憋了一肚子气,匆匆吃了几口干粮就上树,如今睡了一夜,气消了,腹中位置自然就空了出来,急需食物填充。
姬妙花见他拿出烙饼,急忙讨好般地送上水壶。
端木回春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两口,然后擦干嘴角道:“走。”
姬妙花讶异道:“亲亲愿意跟我回绝影峰?”
“我若不去,峰主会放我走吗?”端木回春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回答道,“既然答案都是一样,我为何不让自己好过一些。”经过一夜的沉思,他已经冷静下来。虽然在他看来,绝影峰路遥难行,但魔教有数万教众,又与赤教、浑魂王关系密切,要找到绝影峰只是早晚。既然如此,他便是去绝影峰做做客又何妨?
想通这一层,端木回春赶路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也不停下来绑石头做记好了。如此走了五日半,端木回春发现自己竟然看到了官道。
“这?”端木回春惊讶地看着山下的官道和官道另一边的平原,疑惑道,“绝影峰呢?”
姬妙花道:“还有两三日的路程。”
端木回春猛然回头,盯着他道:“绝影峰不在这些山里。”
姬妙花无辜地耸肩道:“我从未说过绝影峰便在这些山里。”
端木回春恍然。姬妙花是故意将他引到山里去的,目的是为了误导。而自己自作聪明地沿路设下标识,更是成了他误导魔教的帮凶!
“亲亲放心,我绝对舍不得让亲亲耕地织布过活的。”姬妙花笑嘻嘻道。
这张笑容在此刻的端木回春眼中要多刺眼便有多刺眼。他默默地安慰自己,明尊一定能够找到绝影峰,即使被误导也只是耽搁几日罢了。
姬妙花见端木回春一声不吭地往山下走,嘴角扬起一抹若端木回春看到绝对会认为可恶的笑容。
到了山脚,端木回春长吁了口气。看多了树木山石,再看路上的车辙,别有一番亲切滋味。
姬妙花道:“我记得前方不远有卡彭扎,我们去那里坐坐。”
端木回春不知卡彭扎是什么,不过能坐坐想必是茶寮饭馆一般的地方,这几天他们吃的不是干粮就是山上野生的果子,嘴里实在没味,心中不免期望能吃上口热饭。
姬妙花说的前面又前面出了将近一里路,才看到路边坐着一伙人。
走进发现他们都坐在蒲团上,或五六人一圈,或三四人一圈,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伛偻着腰,在道边扇炉子。炉子上放着一口大锅,扑哧扑哧地冒着热气。
端木回春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他颇不自在地看了姬妙花一眼,发现他全身贯注地看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到了老妇人跟前,姬妙花自发地从她身边抽走了两个蒲团丢给端木回春。
老妇人没说话,只是拿出两口大碗来。
端木回春在在座诸人中扫了一眼,找了个人较少的地方,放下蒲团。
他刚坐下,就发现不少人大咧咧地看过来,眼神绝称不上友善。
“亲亲。”姬妙花端着两个不断冒热气的碗走过来。他的打扮向来异于常人,端木回春几次想看他庐山真面目,却发现他连晚上睡觉也顶着厚厚的粉,这才作罢。或许他的打扮太过出众,让原本朝这里看的目光纷纷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