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很爱你

作者:木浮生

  晚上,苏念衾在书房,隐约听见桑无焉在讲电话,他也没放在心上。出去喝水,刚好桑无焉打完:“谁呢?”他很无意地随口问了这个问题。

  “程茵。”

  苏念衾微微一怔,须臾后问:“她一个人在B城吧。”

  “嗯,叫她过来,她也不。”桑无焉沮丧。

  “无焉,程茵不在这儿,你觉得孤单吗?”

  “有一点。而且她总是不愿意见你。”

  “当我是情敌?”

  桑无焉乐了。

  自从桑无焉说过这些话,苏念衾就开始细心地注意,一连几次都是他一出现,电话便终止。

  苏念衾从公司下班的时候,突然对小秦说:“明天帮我再联系上次那个金医生。”李露露这个人毕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金医生听完苏念衾冗长的叙述后问:“苏先生,除了你以外,她还回避其他人吗?”

  “她没有回避我,反倒对我毫不避讳,只是很巧合,只要我出现程茵便会不见。而且在了解程茵真实情况的人面前,她都是只字不提的。”

  “那就是说,其实她本人并不回避你,但是所谓的‘程茵’却对你很忌惮?”

  苏念衾点头。

  “我最近才开始注意这个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我想不是,”金医生说,“所以希望您能空下时间和她多相处,你在‘她’就不在的话最好,她和‘她’一起的机会减少说明病情在好转。”

  临走前,苏念衾问:“我这样不带她来治疗,是不是真的可以?”

  “这是一把双刃剑。对于病情痊愈的时间会有拖延,但是对她本人以后心理的伤害和障碍却能减到最低。”

  “你觉得两者之中要怎么取舍?”

  “其实在苏先生心中早就有决断了,不是吗?”金医生会心地笑。

  “你是个不错的医生。”苏念衾默然想了想,然后说。

  “苏先生,但愿您在月底收到我们汇过去的账单的时候,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夸我。”金医生笑。

  (6)

  下午,苏念衾打电话回家说,晚饭有事情不用等他。

  “你不许喝酒。”桑无焉强调。

  “有的时候怎么推得掉?”苏念衾苦笑。

  “反正你回来我会检查。”她威胁。

  苏念衾进门,请在家里做家政的许阿姨才离开。苏念衾吩咐过,见到他的人,她才能下班,不能让桑无焉一个人独处。

  听见许阿姨的关门声以后,他才轻轻在桑无焉的唇下啄了一下。而桑无焉见他第一件事,便是扑过去用鼻子嗅啊嗅的。

  “没有酒味,怎么有烟味。”

  “别人抽烟时沾上的。”

  “真的?”

  “你可以切身检查一下。”话音刚落,苏念衾的深吻就夺走了桑无焉的呼吸。

  半晌拥吻之后,他放开她,挑着眉毛问:“结果如何?”

  “还好。”桑无焉点点头。

  “有饭没?”

  “有啊,而且今天还有我学做的菜。”

  “哦—”苏念衾听见这话,表情古怪地点点头。

  桑无焉是下了决心要好好照顾苏念衾的,逐个地改掉自己的坏毛病。家里面的每样可以移动的东西,桑无焉都用水彩笔在家具的底座上画一个圈,圈里写上:“他的杯子”“相框”“他的收音机”“香皂盒”“花瓶”……

  免得她常常用过之后,就忘记它本来的位置在哪里。

  玄关的鞋子也放得整整齐齐的。有时候她提着很重的东西回家,将鞋子一脱就进门了。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又急急忙忙地出来把鞋摆好。

  所有的窗户和柜子门都是随手关上,摘掉一切空中悬吊物。

  饭菜也是学着做。

  苏念衾拿筷子吃了一口,神色有点不对劲:“这个肯定不是阿姨烧的。”

  “不好吃?”她问。

  “其他菜呢?”

  “只有这个糖醋丸子是我的作品。”桑无焉沾沾自喜。

  “哦—”苏念衾大大地舒了口气,筷子再也不朝那个盘子的方向移动。

  过了一会儿,桑无焉看出端倪,气愤地放下碗筷:“苏念衾,你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自己做来吃!”

  桑无焉宣布罢工。

  一晚上,桑无焉都嘟着嘴不说话。苏念衾本来是会觉得好不容易得了一宿清净,但是又怕她生闷气心里憋得难受。

  “无焉。”他先喊她,表示自己投降。

  桑无焉不答理。

  “无焉!”他都投降准备道歉了,她还要怎样。

  桑无焉竟然无视他的召唤,反倒打开电视。

  “桑无焉!”苏念衾提高声线。

  她也随之将电视的音量加大。

  苏念衾真正生气了,一把走去关了电视,微怒:“桑无焉,你听见我叫你没有!”

  桑无焉放下遥控器,跳起来,叫道:“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你一叫名字就得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她为了避开身高的劣势,站在沙发上怒视着苏念衾,想使自己的话更有气势,没想到苏念衾不吃这一套,这回居然先笑了。

  “我哪里把你当宠物了。”他哭笑不得。

  “你就是。”

  “好了。乖,过来。”苏念衾张开怀抱。

  桑无焉只犹豫瞬间,就黏了过去。

  “我本来就是想跟你道歉才叫你的。”

  “你那口气反倒像要吃人。”完全是苏念衾风格的道歉。

  苏念衾笑。

  “以后我们约法三章,不许对我凶,不许你喝酒抽烟。”

  “嗯。”

  “犯规了,要罚。”

  “罚什么?”

  “你说罚什么?”桑无焉一时想不出。

  “罚我三天不说话。”

  “嗯。”桑无焉点头,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急忙否定,“不行,不行。”要是男人三天不说话,痛苦的是她,而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奖励。

  “那罚我每晚和你做运动直到……”

  “运动?”桑无焉开始不解,看到苏念衾一脸坏笑,脸刷一下红了,“我不同意!”

  这回桑无焉总算看明白了:“苏念衾,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思悔改。”

  苏念衾的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笑笑转移话题:“无焉,你今天忘记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仔细想想,每天吃过饭都要做的。”他提醒她。

  “漱口?”

  苏念衾摇头。

  “看电视?”

  “洗碗。”

  “呀!”桑无焉一拍脑门,一溜烟地跑去厨房,完全忘记刚才自己信誓旦旦地宣布罢工的事情。

  苏念衾如释重负地挑挑眉:宠物?哪会有这么可爱的宠物。

  (7)

  四月,苏念衾因为公事必须去一躺日本。

  “不要告诉我,你想走路去。”桑无焉揶揄他。

  “为什么要走路,我可以乘飞机。”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坐飞机吗?”桑无焉瞪大眼。

  “不喜欢并不等于不坐。”

  桑无焉气鼓鼓地打量着这个越来越爱钻语言空子的男人。

  “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有个很重要的时装展,公司刚刚涉足这个产业很需要宣传。”

  “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不到十点,苏念衾便卧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他为了将公司的事情打点好转交给余小璐,忙活了好几天,几乎没睡。

  桑无焉蜷缩在他身,肩上是他搭过来的左手。

  此刻,外面的电话突然响了。

  桑无焉轻手轻脚地下床,迅速跑到客厅去接。肯定又是小璐忘了什么事情,桑无焉提起电话的时候想。

  “喂—”

  对方迟疑了少许才说:“桑小姐吧,我是余微澜。”

  桑无焉一怔:“……你好……”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念衾睡了,我去叫他。”桑无焉准备像逃亡一般地搁下话筒。

  “不,不,不。”余微澜急忙和善地制止,“我找你。”

  “找我?”

  “桑小姐好像不太欢迎我?”

  “没有,我……”桑无焉口拙。

  “没关系,作为一个曾经被念衾厌恶的后母,脸皮早就已经练得足够厚了。”余微澜说了一句玩笑,缓和气氛。

  桑无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无焉。我可以跟着念衾和小璐他们这样叫你吧,”余微澜说,“以前,我和念衾之间的关系很坏,整整有十年他从来没有好好地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倒完全是苏念衾式的生气风格,桑无焉想。

  “但是后来这一切改变了。知道吗?无焉。这是因为有你。你改变了他。”

  “我什么也没有做。”

  “不,你让他爱上你,这就是最重要的。真心真意地爱上你后,他的眼睛才变得清亮起来。你们之间的爱让他明白,他对待我的感情不过是在他母亲死后对母爱的一种向往,仅此而已。”

  “谢谢你。”桑无焉有点惭愧地说。

  “没有什么可谢的地方,无焉,这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在替儿子说服他爱的人能安安心心地嫁给他。这也算是私心吧?”

  桑无焉笑。

  “念衾在干吗?”

  “他睡着了。”

  “哦,我就奇怪我和你讲了这么久电话,他怎么会还不来制止。他对你的保护有点过度。”

  “其实他很嫌弃我的。”

  “哦?”

  “嫌我乱扔东西,不会做饭,还有唱歌走调。”

  “唉……教子无方。无焉,我会好好纠正他的偏见的。”余微澜浅笑,“他是明天的飞机?”

  “嗯。早上九点。”

  “我可以去送他吗?”余微澜问。

  “当然可以!”

  在机场,她才在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余微澜。有着和小璐相似面容的美丽女子,却格外的温柔优雅。眉目虽然年轻,但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衣着穿得很矜持而稳重。

  桑无焉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苏念衾走的时候,回头:“老规矩,每天晚上都乖乖在家等我电话。”

  “你好烦。”桑无焉撇撇嘴。

  “敢嫌我烦?”苏念衾恶狠狠地说。

  苏念衾离开的两个星期,突然就变成了煎熬。小璐和许阿姨都来陪她,但是一空下来就开始思念他。思念苏念衾那些不可忤逆的命令,生气时上挑的眉,还有他贪婪的吻。

  从超市出来,看到一楼居然有卖冰糖葫芦的专柜,她就想笑。第一次骗苏念衾吃了颗里面的山楂,他酸得眉毛都拧到了一起。那样一个顽固又暴政的男人,居然会怕酸。

  桑无焉回到家,发现不知道有多少未接来电。

  “桑无焉,你这么晚去哪里了?”一接起听筒就传苏念衾的咆哮。

  “念衾,我想你。”桑无焉没有理会他的怒气,耳朵贴着电话轻轻地说。

  国际长途的另一头怔忪了片刻,没有说话。

  “很想,很想,很想……”桑无焉继续说。

  另一头的东京已经深夜,他刚刚同公司的律师谈完一个案子,中途休息时走到外面拨的电话。所以桑无焉时不时听见路人踏在走廊上的脚步声,还有苏念衾的呼吸。

  “你一个人要乖乖的,我会尽快赶回去。”他说。

  然后有人出来找苏念衾,他只好匆忙挂了电话。桑无焉看看墙上的钟,九点过十分。她才晚归十分钟而已,他也太没有耐性了吧,这也要发脾气。

  然后,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完一切,提前了一周回家。

  随行的小秦,后来时时回想起那段时间的办事效率都觉得可怕:“再多出几次这样的情况,绝对要出人命。

  他们搬回旧房子以后,按照桑无焉的要求把二楼改成了一个巨大的温室花园。然后,便要决定婚期在下半年的确切时间。

  桑无焉先电话询问过桑妈妈之后,突然对苏念衾说:“我好像应该去你们家一趟。”

  “你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

  即使回答得这么肯定,但在路上桑无焉依然不禁紧张。

  “看见小璐的姐姐我应该怎么叫她呢?”这个问题没有解决的话,老是心头大患。

  “余女士,余微澜,苏伯母,苏夫人,小璐她姐……随你选。”

  “你怎么叫的。”

  “余微澜。”

  “……”

  须臾,桑无焉又问:“你爸爸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很吓人?”传说中这样的人都很古怪,何况还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怎么会,他现在老了人很亲切,脾气和我一样好。”

  “……”

  (8)

  初夏的傍晚太阳久久不落,两人吃过晚饭,桑无焉嚷着不想出去散步。

  于是苏念衾陪她窝在家看碟。

  故事不是浪漫的爱情片,居然桑无焉也看得起劲,苏念衾很奇怪。她的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处,懒散地一边喝果汁一边给他同步描述情节。

  “Nash一个人来到了普林斯顿。”

  “天!他的室友威廉的侄女可真可爱。”

  “他和同学在酒馆喝酒看到了一个金发的漂亮姑娘。当其他人在跃跃欲试的时候,Nash早在脑海里设计出了一个能确保成功约到这个美女的公式……可他不是去实现它,而是飞奔回寝室,将其写在了玻璃窗上。”

  桑无焉先前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咯咯笑,后来为苏念衾解说的声音越来越小,拽着苏念衾的手也越来越紧张。

  “他四处去寻找威廉,却没有人认识他,学生名单里也没有他的记录。”

  “医生对他说,威廉和那一切不过是……不过是……”

  桑无焉反复重复着那句话,再也讲不下去,缩在苏念衾的怀里。

  苏念衾吻她的额头说:“怎么了?”

  桑无焉一直没有说话,眼睛紧紧锁在屏幕上,全身的神经都绷紧,拽住苏念衾的手早就渗出冷汗来。

  苏念衾不敢挪动,大致地猜测着电影情节,就这样一直安静地陪着她。电影到中途,他发现她在默默流泪,脸蛋侧贴在他的胸前,弄湿了一大片。

  他便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一般。

  翌日,苏念衾在公司叫小秦找那部电影的介绍与资料。小秦拿过去时,看到电影的宣传语,念出来说:“He saw the world in a way no one could have imagined,好特别的话。”

  他用了一种其他人无法理解的眼光来观察世界。

  故事是根据一个真实人物的经历改编的,数学家的Jr.John Forbes Nash于1994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但是Nash与妻子终身都在与他的妄想症对抗。

  苏念衾将所有资料合上,推开窗户。他第一次感觉到他爱的那个女人是如此地坚强。他突然很想抽烟,但想到她会为此张牙舞爪地生气便忍了下来。

  夏风从窗外吹来,刮翻了桌上的纸,其中一张落到地上。

  纸面上有一行英文:《A Beautiful Mi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