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打不得几下,玉衣只疼得面色煞白,只听这时,黄门总管李康却急步进殿,向皇帝秉道:“陛下,延平王爷前殿求见。”
皇帝漫不经心问道:“他又有何事。”李康道:“王爷说是前日陛下和他说过的。”
皇帝想了一下站起身来,道:“那随朕到前殿去。”李康答应了一声。皇帝转眼看了一下玉衣,道:“接着打吧。”
此时玉衣身上已经着了八九下,只疼得喘不过气来。
待得皇帝出了殿门,忽颤声道:“公公,且停停手,我身上不好。”
那太监闻言愣了一下,也深知她平日素得皇帝宠爱,只怕她出什么事自己无法交待,果真摆了摆手教停了行杖,问道:“典记何处不好?”
玉衣有气无力道:“公公,我耳后疼得紧,劳烦公公替我瞧瞧。”
那太监闻言一愣,俯身察看,但见耳轮如玉,并无异状。
此时却听玉衣轻声道:“公公,皇上打我不过是做做样子,如今才去了前殿。还请公公手下留情,若真打坏了,只怕皇上回来要迁怒公公的。”又道:“日后玉衣并不敢忘记公公恩德。”
那太监心下思忖,只记得当时皇帝言语之间并无甚怒意,又眼见得皇帝走了半日并不曾回转,也许果如玉衣所言,皇帝不过是为了什么事装装幌子,再转念想想宫中素传玉衣之圣眷,便向执杖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此后杖杖下得看似劲头却大,打下时依旧夹着呼呼风声,落下时行杖的角度却变了,到了玉衣身上不过只剩一二力而已。
延平王来却不是为了皇帝想象中的事,虽也是前日同他密谈时一语带过的,毕竟不过是些零七碎八的小事,来请皇帝的旨意。皇帝也只得捺下性子听着。
延平王比皇帝整整小了十岁,二人却是同母兄弟,平素兄弟二人情谊甚笃,自永宽26年先帝崩后,当时12岁的延平郡王便被加封为延平王,虽在京中闹市开衙建府,但也被允许随时出入宫禁,圣眷甚浓。
延平王的相貌却与其兄不类,因为肖似其母,面容骨骼都俊俏风流之极,在皇室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先帝在时常呼其乳名“玉郎”,在京中更是乌衣公子,轻裘宝马,侧帽风流。
此时皇帝只见弟弟在座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道:“玉郎平素并没有这许多话的。”延平王笑道:“皇兄听得不耐烦了吗,莫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皇帝笑道:“并没有。”如此延平王又捡不要紧的东西说了半日才走。
回到后殿来,廷杖早已行毕。玉衣也已穿好了衣服,跪在地上等他回来。一张小脸面色煞白,隐有泪痕。
他心中甚是心痛,挥手叫宫正司的太监下去。虽仍是板着脸,口气却和缓了许多,道:“你回去好好将养两天,朕叫个太医去给你瞧瞧。”
玉衣呜咽着答应了一声,两旁便有宫女来将她搀起。
皇帝见她步虚身摇,似是强忍疼痛。只是跨出殿门时的模样,忽然心中动了一下,呼道:“玉衣快走。”
玉衣闻言一惊,立时想起儿时的那件事,挣脱两个宫女紧着向前跑了三两步,忽然回过神来,只望着身边两个呆若木鸡的宫女,回过头去,正对上皇帝一张铁青色的脸孔。
皇帝不过见她出殿门时不忘提起衣襟,心下稍有怀疑,所以出言试探。不曾想到正如自己所想,不由心中盛怒,几步出门,一把将玉衣扛在肩上。入得内殿来,将玉衣摔在塌上,亦不说话,只是压住了玉衣的腰肢,另一只手便去除她的小衣,玉衣又羞又怕,只是也不敢再说什么。
皇帝只见玉衣臀上不过三四道杖痕,此时已然青紫,想是自己在时打的那几杖,别处却依旧光洁如玉,不过略泛红晕。
放开玉衣,怒极反笑道:“朕说承祜那小子今日怎么那么奇怪呢,程典记,你的面子果真天大,延平王你都支使得动啊。”
又朝殿外喝道:“来人,将刚才宫正司那四个奴婢各杖五十,罚俸半年。”
玉衣滚下塌来,就势跪倒在地,抓住皇帝的手只是哭道:“陛下,不干他们的事,是奴婢看陛下出去了,骗了他们的。”
皇帝甩开玉衣的手,道:“你果真是出息了,一日之内两次欺君。朕此刻还有事,你到书房跪着去,朕不过去你就跪在那里。”他这话的语气还是平淡,玉衣却知他此刻已是怒到极处,不敢再求,只应道:“是。”
起身后终是不甘,问道:“陛下怎么知道的?”
皇帝喝道:“出去!”
跪得久了,两腿痛得厉害,玉衣环顾四下无人,顺势歪在了地上,虽知今日皆是自己大错,心下却只是委屈。
望着案上的笔砚,却想起幼时皇帝教她磨墨,笑道:“新墨不可重磨,恐伤砚面。需加了水,多浸些时候。你来试试。”
又想起皇帝捉了她的手腕写字:“心正方可笔正。字写得好不好,全靠这手腕上的力道。”
她却只是一味胡闹,终于写得如同画符一般。皇帝板起脸来吓她,她作势要哭,皇帝顿时没了脾气。
以往的事和今日却全然对不起来,玉衣心下只是难过:“他不喜欢我了么,还是只是吓吓我,还是端妃说了什么?那个狐狸精,哼……”
闻得殿外有声,只怕是皇帝过来,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正襟垂首跪好,那脚步声却过去了。
如是三四次,玉衣只是疲惫不堪,当时只望着皇帝迟迟不要过来,此时却又隐约盼他。只是一直待到暮云合璧,月上宫墙,都不曾有人来理会她。
玉衣出来得早,并不曾吃过饭,午时实在饿得紧,瞥见案上食盒中几块桂花芙蓉糕,见四下无人,偷偷吃了两块,终究是不敢多吃。此时更是饥肠辘辘,只听见檐下铁马敲风,花枝乱动,心下却也顾不得再想皇帝会如何处置。
直到听见书房门动,才大吃一惊,赶紧跪直身子,心中却只想着要同皇帝大哭。
进来的却不是皇帝,李康默默看了一眼玉衣,道:“陛下教典记先回去。”
玉衣抬起头来:“公公,陛下呢。”
李康道:“陛下已驾幸懿德宫了。典记起来吧。”说着一手去搀玉衣。
玉衣踉跄起身,望着当空皓月,心想:“总算是过去了。”
(三)
玉衣的居处却是离清宁殿不算甚远,往前的延福门便是内廷与外廷的分界。
进得屋来,便有两个宫女迎上来,问道:“典记没事吧,今日听得前殿的赵公公说皇上生了气,罚了典记,可把我们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