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衣疲惫一笑:“没事。”
宫女笑道:“那是,这朝里朝外谁人不知咱们典记是皇上的心尖子,将来的贵人娘娘呀?”
玉衣闻言心下不由欢喜,笑着斥道:“琉璃姐姐不要混说,叫别人听见。”
那个叫琉璃的宫女笑了一下,也不再言,便出门去为玉衣准备消夜并点心等。
玉衣此时倒不觉得甚饿了,随便吃了几口便躺到了床上,双腿依旧胀痛,夜已很深,不便再唤人进来,玉衣也不再去管它,和衣睡倒。心中只想着皇帝去了端妃宫中,也许此刻正在安慰端妃,不由得心中怅怅。
延平王却在宫内一直待到宫门下匙才骑马回府。进得内厅,侍妾碧色笑着迎出来:“王爷今天倒是去了一整天。”
延平王笑道:“皇上留着说了一天的话。”只是脸色有些黯然,碧色却甚会察言观色,问道:“王爷有心事么?”
延平王抬头看了看她,只觉那双眼睛肖似一人,不由心中一郁,温言道:“没事,你且下去吧,我今夜睡在书房。”
碧色甚是乖觉,并不多言,只道:“那妾去为王爷准备。”
延平王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碧色,你下个月就满十九了吧?”
碧色笑道:“妾的生辰今年二月间便过了,王爷却不知又混记了谁的,却来这里和妾说。”
延平王笑道:“我记性一向不好,记混了别人却是没有的,我的女人除了你还有谁。”碧色嗔笑着出去,到得门口,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皇帝果如玉衣所料,为着右相罚俸的事情,着实抚慰了一下端妃。
此刻却也睡不安生,只是想着玉衣的事,反复思虑,总怪自己平素对她太过宠溺,小时候不过淘气些,现下却敢犯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事。
改召之事他虽极生气,却只是认为玉衣仍是小孩心性,多罚右相两年的俸,不过是如幼时将老鼠蜘蛛扔到端妃鞋里一样。但居然敢背着自己私停杖刑,却是实在胆大包天。
不由想起下午延平王的话:“皇兄与臣平日都对玉衣骄纵太过,如今玉衣之错亦不可全然算在她头上,皇上此时才去罚她,不免。。。”
皇帝冷笑道:“所以你才巴巴的跑过来,你知不知道朕出去之后她跟那些奴婢说了些什么?”
接着将玉衣的话大略说了,又道:“现而今连朕的旨都敢忤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延平王沉默了一下,道:“那皇兄准备如何处置?”
皇帝顿了顿,道:“朕还没想好,这件事你不要管了,这两日也不必进宫了。”
延平王答应一声,又道:“玉衣年纪还小,皇兄……”
皇帝却不耐烦了,道:“你回去吧。”
延平王还想说什么,看了看皇帝的脸,终是没有说出来。
皇帝转头看看窗前更漏,却已是二更天气了,望了望身边躺着的端妃,闭目睡得正好,脸上罩了月华,连皇帝都不能不承认她是很美的。
只又想起那张小小的脸,那眉眼越生却和太傅越似,当日太傅在塌上用干瘦的手握了自己的手,只道:“臣膝下只这个独女,因臣之事亦成罪人,望殿下务要好好看顾,臣便可瞑目了。”
自己答应道:“老师放心,我决计护她周全,定不教别人欺负了她去。”言犹在耳,一晃已是这许多年了,心下黯然,只想:“我定是要护她周全的。”
不知何时朦胧睡去,再起身便是早朝的时候。李康服饰他穿戴好,端妃亦醒了,皇帝温言道:“你不必起了,再睡一会吧。”
端妃见皇帝眼角衔笑,一身玄色衮袍,但觉年少风流,心中不由爱极,笑着点点头。
皇帝见她笑得温柔,不知为何忽然心生怜悯,毕竟亦是7年的共枕之人。出得殿门,只对李康说:“把药安排好。”
李康会意,答道:“遵旨。”
次日却是玉衣轮值,待得皇帝下了早朝,便一直服侍在书房。
本朝体制,女官只掌后宫事务。只因玉衣其父乃本朝第一才子,幼时便由乃父开蒙读书,可谓与今上出于同门;待得乃父亡后,今上宠爱,但有闲暇便亲自指点。玉衣又天性聪颖,十几岁时便通诗书,善文墨,又因着她是罪臣之女,皇帝亦怕留她在后宫遭人欺负,索性封了七品典记,留在身边铺纸研墨,并从御书房向典谕司送送公文,实在是很清闲的活计。
玉衣今日却并不敢怠慢,只是规规矩矩,皇帝并不瞧她,似也不曾恼怒。
用过晚膳,因着皇帝尚有公务,玉衣等又去书房伺候了时候,待得戌时过半,皇帝将笔放在笔掭上,道:“你们下去吧。”众人应了一声,躬身施礼退出,玉衣刚想转身,忽闻皇帝道:“程典记,你留下。”
(四)
玉衣心中忐忑,却只得应道:“是。”
走到御案前垂手站下。往日与皇帝相处并无顾忌,今夜独处不知为何却只觉得连手脚都无摆放处,亦不敢抬眼看皇帝,只盯着脚下青砖,惴惴难安。
皇帝却并不说话,一时间,殿内静默无声,只听得墙角促织的声音,一阵起,一阵落,玉衣心中却被那虫声叫得纠成一团。
立了片刻,只听皇帝问道:“下月初八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了吧?”语气甚是温和。
玉衣闻言,心下略宽,答道:“是。”
皇帝道:“记得刚为你行过笄礼,过得还是真快,下月为你好好置办一下吧。”
玉衣道:“谢陛下。”欢喜抬头,却见皇帝面上并无表情,眉头略略向下,嘴角扯出一道折痕。玉衣知道皇帝心中不快时便是如此,便不敢多说。
皇帝又问道:“你可记得及笄时朕对你说过些什么?”
玉衣点头道:“记得。”不闻皇帝发话,只得自己又说:“陛下说及了笄玉衣便是大人了,要知道懂事。。。守规矩,再胡闹的话陛下定要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