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宫衣

作者:雪满梁园

只见皇帝着一身月白直裰,越发显得长身玉立,举止风流;端妃却是桃色宫装,笑靥如画。如此望去,正是一对璧人。

玉衣一呆,也不顾穿鞋,提脚便走。

却听皇帝喝道:“站住。过来。”

玉衣悻悻转身,低头走了过去,对着皇帝胡乱福了一福,口道:“奴婢拜见陛下。”站起身子,只是立着道:“端娘娘春祺。”

端妃似却并不怪她无礼,笑道:“典记春祺。”

皇帝见玉衣着着一件碧色宫服,看着却是太大,只不知是衣宽还是体瘦,裙下却是赤足,只淡淡道:“典记这又是唱的哪出?踏歌行么?”

玉衣微微冷笑道:“奴婢才识鄙陋,并未听过这出戏。只记得四折醉瑶台,却不知何日才有耳福再听。”

皇帝看她一眼,也没有生气,只道:“若是身上好利落了,明日依旧当值去吧。”又道:“你下去吧。”

端妃见玉衣走远,只是笑问:“臣妾陪陛下走了这半日,陛下只是不说话,却像是心下有事的样子。”

皇帝微笑道:“偏你看得出来,朕不过是为着前朝的事罢了。”

琉璃见玉衣从门外跑进,倒在床上只是蜷着身子,急急问道:“典记怎么了?身上哪里不好?”

玉衣半晌才低低说道:“琉璃姐姐,我疼。”

琉璃忙问:“早不都好了,却又是那里疼?”

玉衣却是再没有答话。

玉衣次日一早却果真换了衣裳,依旧回清宁宫当值去了。

皇帝亦不曾再说些什么,对玉衣也只是淡淡的,除了吩咐诸事,并无他话。

玉衣默默捧书磨墨,却也少了许多话。只是偶尔偷眼望着皇帝眉梢眼角,再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只是觉得无比陌生。有时望得久了,直疑往日诸事,不过是一场幻梦。

(八)

季春交孟夏之际,合宫上下却是按规矩一齐将罗缎换作了帛纱。

皇帝见延平王新换的一袭青色王服,宽身广袖,越发显得面似美玉,顾盼生姿。笑道:“父皇常道,玉郎这相貌,将来怕是没有女子可以作配,不想果是如此。”

延平王笑道:“皇兄说笑了。”

皇帝问道:“玉郎今年是十七了?”

延平王道:“臣今年十八了。”

皇帝笑道:“我只怕你自己都忘了。”又道:“这般年纪,也该早纳王妃了。”

延平王脸上一红,道:“此事臣事未曾想过。”

皇帝道:“朕替你留心过,门下尚书膝下三女,容貌才华皆是上佳,京中闻名,想必你也是听说过的。。。”

延平王道:“臣不要。”打断皇帝说话,却甚是无礼。

兄弟二人皆不再言,只听得殿外老树上,却已是又有了杜鹃啼声。

皇帝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朕知道你心里想的,可是她是罪人。”

延平王道:“臣只等着沈宗文罢相的那一日。”

皇帝气极,怒道:“连朕都不知要再等多久。”

延平王道:“臣不怕。三年五年,臣不信皇兄铲除不了他,臣只等便是了。”顿了半晌,低声道:“若是皇兄想留她在宫中,臣弟并不敢和皇兄争的。”

皇帝问言,心中惊痛,只是说不出话来,走到延平王跟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皇帝这一掌掴得甚是沉重,延平王颊上登时浮出五道指印。

延平王亦不去护痛,只是扑通一声跪下,叫道:“三哥。”

皇帝呆坐在椅上,望着延平王,心中却浮现起另一张脸,近日正在和自己别扭,终日只是低头不语。

一边是自己的挚爱骨肉,一边却是无日不在盼她长大的那个人;孰取孰舍,心中绞痛难当。

延平王膝行数步,到得皇帝膝下,只哭道:“三哥,我错了,我再不提此事了。”

皇帝却想起母亲过世之时,玉郎年纪幼小,却已极懂事。父皇对太子规束极为严苛,自己犯了过错,父皇每每要罚,玉郎总在一旁大哭道:“三哥,三哥……”

皇帝回过神来,道:“玉衣是太傅的女儿,朕看她从小长大,待她只是如待你一样。三哥只是气你不争气,你起来吧。”

延平王站起身来,皇帝道:“朕便依你,一切待到除了沈宗文再说。只是不许你冒进浮躁,务需慎之又慎。”

延平王面露喜色,半天才道:“是。”

皇帝道:“朕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眼见延平王出去,双手死死撑着那椅子的扶手,只是起不来身,心中只念道 :“罢了,罢了,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