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内侍互看两眼,对主事黄门道:“皇上下旨送王爷过来,领四十廷杖。”
延平王道:“听见没有,把板子拿上来呀。”
那黄门却是摸不着头脑,只是望着那几个内侍看,内侍无奈道:“皇上确实有旨意。”
那主事黄门这才吩咐端了刑杖刑凳过来,对延平王赔笑道:“王爷,这个照规矩是要跪下的。”
延平王瞪他一眼,站起身来,从一个太监手里夺过一条刑杖,拿在手里掂了掂,心下却暗暗叫苦道:“竟有这么重。”将那刑杖又抛回去道:“还请公公手下留情。”
那黄门笑道:“王爷放心,奴才省得的。”
延平王道:“伺候本王宽衣吧。”
两个太监上前,帮着延平王除了玉带蟒袍,延平王望着那刑凳,心下叹了口气,终是伏下身去,道:“动手吧。”
延平王心知掌板的太监已是手下留力,只是素来养尊处优,亦觉臀腿之上疼到不行,心中只是纳罕皇帝当年的板子都是怎么挨下来的。
打不得十来下,只是叫道:“停停,本王要歇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停了手。延平王骂道:“连个眼色都没有,合该在这里呆一辈子,不知去给本王拧条手巾来?”
等得手巾到了,叫人擦了脸上的汗,喘了半日,终是把心一横道:“打吧打吧,赶紧打完了痛快。”
待得那板子再打到身上,心中直将右相,御史连着玉店老板,掌刑太监皆骂得体无完肤。
好容易四十杖打过,众人上来搀他,延平王只是有气无力道:“等等,容我再歇会儿。”
众人无法,只得等着他在凳上又趴了半日,又伺候了他喝了几口茶水,才七手八脚扶他起来,用轿子送出了宫去。回来只是擦汗叹道:“如今连这差事都不好当了。”
延平王回到府中,碧罗等安排他在塌上躺好,轻轻褪下他小衣,但见臀股之上皆是四指宽的僵痕,高高楞起,青紫交杂。咬牙骂道:“这起子短了命的,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延平王笑道:“这已是给我面子得紧了,要真打的话,我这会子回不回得来还是个事呢。你哭什么,还不去拿药过来。”
碧罗取药来为他敷上,延平王只疼得拧眉咂嘴,碧罗问道:“皇上素来宠爱王爷,这次是为了什么事动这么大的气?”
延平王道:“没什么,办坏了个差事。”想想又道:“只是对你不住了。”
碧罗奇道:“这话又是怎么说起的?”
延平王笑笑,只道:“轻点轻点。”便再不说话了。
(十六)
不过午后,延平王被杖责的事便传得宫中皆知,玉衣亦是隐隐绰绰的听说了,心下焦急,向人问询,只是弘文馆的宫人皆道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
玉衣无法,只是熬到下值,匆匆回到内宫向琉璃打听。内宫的消息却是比弘文馆灵通许多,宫人们又镇日无聊,延平王的事情已是被添油加醋传得打了好几个来回。
此刻琉璃见玉衣问询,便绘声绘色对她讲起,延平王如何宠爱他的妾侍,如何买了那玉簪,如何被人讨上府去,此事如何被皇上得知,皇上如何发怒,延平王如何不肯认错,皇上如何下令罚俸杖责,延平王如何被打得三魂不全七魄缥缈云云。
玉衣见她说得有头有尾,活灵活现,便如亲见了一般,脸上只是敷衍笑道:“原来是这样。”
待得琉璃出去,玉衣忙从箱中取出那只木匣,打开在灯下来看,心中隐隐只觉不安,忙又合起盖子,只是将那匣子藏在箱子的最底下。
延平王倒是借着这次的事由,名正言顺在府中歇了十几日。再进宫时,只闻众宫人只是在自己身后窃窃私语,心中甚是郁闷,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对着皇帝抱怨,皇帝也只是白口安慰他几句罢了。
延平王再去见玉衣,玉衣却是红了眼圈,问前问后。
延平王见她如此,心下只觉得欢喜得按捺不住,只是连声道:“你不必担心,其实没有什么事,那都是做出来骗他们的。”
玉衣隔了半晌,从身后摸出那只匣子道:“祜哥哥,其实你是为了这个吧。”
延平王脸上一红,笑道:“从前成日里只是教训你不懂事,这次却教你看了笑话。”
玉衣低声道:“祜哥哥,我不能要这个。”
延平王奇道:“怎么了?”
玉衣道:“这个太贵重,我不能要。”
延平王叹了口气道:“傻丫头,这又算什么东西?”又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其实皇兄这次打我不是为了这个事,这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是你收好了它,也先别叫别人看见。”
玉衣奇道:“为什么?”
延平王道:“等到将来,终有给太傅报仇的那日,你再戴给我看好不好?”
玉衣望着他的眼睛,却只觉诚挚非常,终于点头答应道:“好。”
转眼便金风乍起,黄花满地,却已是时近重阳。
这日午后一辆青毡小车却是无声无息停在了吏部 员外郎赵一鸣府的后门。赵一鸣亦是一早就守在门口。见得车帘掀起,忙上前低声道:“王爷。”
延平王下得车来,看了赵一鸣一眼,道:“不要声张。”却毕恭毕敬打起了帘子,车上下来一人,着一身羽衣襕袍,只是寻常仕子打扮。
赵一鸣抬眼一看,只是惊得张口结舌,半晌才叫道:“陛下。”便要行礼。
皇帝下得车来,抬手道:“不必了,进去吧。”说罢抬脚进了后门,延平王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