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延平王骗了皇帝?玉衣心中却知延平王从未有只言片语对皇帝说过假话。
那么,便是皇帝有意如此说,忽想起延平王上次的话:“那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终有给太傅报仇的那日,你再戴给我看好不好?”心下一个猜想隐隐成形,待得冒出脑海的那刻,只觉如五雷焚顶一般。两手只是乱颤,心下念道:“他若果真如此,我便,我便。。。”
待得此夜戌时,玉衣心知皇帝此刻定是在庆宁宫书房内,只是匆匆去了。
到的宫门前自然被内侍拦下,却是素日熟识之人。
玉衣求道:“烦请公公去请李公公出来,我有要事。”那两个内侍互看一眼,终是答应了。
李康出得殿来,见到玉衣,奇道:“典记不是应在弘文馆吗,找咱家却有何事?”
玉衣道:“务请李公公去禀报皇上,我有要事求见。”
李康问道:“何事?”
玉衣道:“公公勿问,我要亲自禀知陛下。”
李康见她不肯说,只得进去了。
片刻出来,玉矣急问道:“如何?”
李康道:“陛下说典记已是弘文馆宫人,进书房却是不合规矩。果有要事,便由老奴传达便是。典记究竟何事?”
玉衣只道:“我要亲自告诉陛下,陛下不肯见我,我便跪在这里等着吧。”说罢退后几步,跪在了清宁宫后殿的阶前。
李康无奈,只得又进去了。
皇帝问道:“她果真如此说?”
李康道:“是。如今正在殿前跪着呢。要不老奴去叫她回去。”
皇帝默了片刻,道:“你叫她进来吧。”
(十八)
玉衣进得书房,只觉不过数月,却似已隔几世。
书房中只有皇帝一人,见她进来,问道:“你有何事?说吧。”
玉衣也不见礼,只是静静站着望着皇帝。
皇帝亦不怪罪,便由她站着,玉衣却见皇帝难得的温和,心中略略作酸,终是问道:“陛下,奴婢过来问一件事情。”
皇帝心中恻然,道:“你问。”
玉衣思忖半日,终是开口:“陛下是不是对王爷说过些什么?”
灯下皇帝只是沉默,玉衣心中只抱着万一的侥幸,只望他说句:“你是什么意思?”不然就斥她放肆,赶她出去。
可是皇帝只是默着,玉衣的心亦是一点点地沉下去,终是听得皇帝低声道:“你既都已知道了,还来问做什么?”
殿内本是宫烛高烧,玉衣却只觉眼前一黑,耳边只是轰响,隔了半天终是从喉底挤出几个字来:“我不愿意。”只觉得那声音都已不是自己的。
皇帝淡淡道:“为何?作延平王妃委屈你了么?”
玉衣眼中泪下,道:“我不愿做什么王妃,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做个典记。”
皇帝淡淡笑道:“别胡说,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哪有在朕的身边呆一辈子的道理?”
玉衣只见灯下他脸上神情疲惫非常,记忆中的皇帝从来没有这副样子,不由心中着慌,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的。”
皇帝只是觉得心中闷痛,直欲作呕,半晌才道:“你是太傅的女儿,朕素来待你只如待玉郎一样,别的事情从未想过。”又道:“你还小,若是朕从前做过什么教你误会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
玉衣眼中带泪,却微微笑道:“我不信。”
说罢便动手解宫装胁下的带子,皇帝惊道:“你做什么?”
玉衣道:“陛下不总说我是个小孩子吗?我就让陛下看看,我已经长大了!”
那件莲青宫装的上衣并着月白中衣悄然从肩头滑落,皇帝只见她雪白双肩,在灯下直如珠玉一般,熠熠生辉,心中只是惊惶得不知所措。
见她依旧没有停手,上前几步,抬手便是重重一记耳光,斥道:“朕教养你这许多年,竟就将你教得毫无廉耻?太傅若活到今日,只怕也要被你活活气死!”
玉衣抬起头来望着他,并不哭闹,皇帝见她清水一般的眼中光芒一点点地黯了下去,只觉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绝望的一双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玉衣默默地拉上了衣服,转身便走。忽闻皇帝道:“站住,你回来。”
玉衣呆立半晌,终是提步再走,只听身后皇帝又道:“玉儿,你回来。”声音又是温和又是疲弊。
皇帝上前来牵了她的手,将她领到案前坐下,自己亦坐了。道:“玉儿,不要做傻事。朕不该那么说话。”
玉衣见他只是连声唤自己乳名,心中再也忍不住,只是扑到他怀中纵声大哭。
皇帝亦伸手抱住她,温言劝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再忍忍,就要过去了。”
玉衣只觉那怀抱温暖异常,心中只愿天长地久,永远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