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君如山

作者:十世



  云夜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著茶,冷眼旁观。云珂则耐心地对儿子解释道:“珞儿,这样做也是为了连愚山好。”

  “我不管!让他调养身体在京城也可以,为什麽一定要去浩瀚神殿做什麽神侍?那里有什麽好?四面是海,整日雾蒙蒙、阴潮潮的,对身体一点都不好。”

  “那是三四月份的时候。过了那两个月,气候是十分舒服的。而且在那里服侍水神,调养身体,又有大神官照顾,对连愚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这件事连文相已经决定了,你对朕叫唤也无济於事啊。”云珂摊摊手,表示此事与他无关。

  “父皇,您不是皇上吗?您想个办法,下个旨意,让连文相别送小书呆去了。”云珞央求道。

  云珂拒绝:“不行。这是连文相的家事,父皇就算是皇上,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云珞转头看向云夜,恼怒地道:“都怪母後。你出什麽主意要连文相送连愚山去百泽内海?还有皇叔会这麽轻易答应照顾小书呆,也一定是你搞的鬼!”

  云夜放下茶盏,斜倚在软榻上,淡淡地道:“是又怎麽样!”

  “啊!你、你居然承认了!”云珞更是大怒,愤恨地直跺脚。

  云夜嗤笑道:“瞧你那样子!小书呆又不是不回来了。”

  “不许你叫他小书呆!”

  “你叫得为什麽我叫不得?再说,他本来就是个小书呆!”

  “我说不许就不许。而且他一点也不呆!”

  云夜冷哼一声:“这麽快就护著他了。”

  云珂在旁笑道:“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好有道理。”

  云夜长眉一挑,冷冷瞥过去一眼,这回换云珂做壁上观,端起茶盏,做不知状。

  云珞心里知道,母後虽然平日冷漠严厉,对他一向不大管教,但自己到底是他辛辛苦苦以男子之身逆天生下来的,有时对他撒撒娇,还是十分管用的。相反,父皇虽然性情温和,温文儒雅,但心智却极为坚定。他要是打定了主意,自己就算在他面前再怎样闹也无济於事。

  一思及此,云珞眼珠子一转,扑到云夜身前。

  “爹爹,珞儿做错了什麽?您要罚就罚好了,不要这样欺负珞儿,珞儿真的好伤心。”

  “我哪有欺负你!”

  “爹爹,爹爹。”云珞拽著云夜的云袖,央求著。一双随著年龄的增长越加浅淡起来的双眸,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瑰丽的色彩,璀璨夺目,犹如一双琉璃珠般。

  云夜曾经因为儿子长得像自己多些而懊恼好多年,好在孩子越大,身上越发有云珂的影子,这才舒服起来,总觉得不枉费自己当年受的那种罪!

  “你听好了,这件事没得商量,你求我也没用!连愚山身体不好,留在这里是治不好的。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要为他著想,明白道理!不然以後休想和他在一起!”

  云珞刚要张口,云夜又冷冷打断他:“还是你想看见他躺在床上一命呜呼的样子?”

  云珞惊了一下,放开爹爹的手,低头沈思。

  云夜知道儿子其实心里是明白的,只是情感上无法接受。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这个岁数,狠下心来离开重伤未愈的云珂,一走就是十年,为的又是什麽?现在若不让儿子也痛一痛,将来未必会珍惜。

  过了好半晌,云珞终於点点头,咬牙道:“好吧!去就去!可是他病好了之後一定要赶紧回来。”

  云珂在旁笑道:“这个自然。连文相总不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去做神官的。朕也希望他将来能够回来在朝为官,好好辅佐你。”

  云珞下定决心,便没再说什麽,向父皇母後行了礼,落落的走了。

  云珂看著儿子的背影消失,对云夜道:“夜儿,何必一定要把他们分开。”

  云夜道:“我们当初不也分开了好多年。”

  云珂摇摇头道:“我们那时不一样。你是不是不喜欢连愚山?”不过以云夜淡漠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

  “我对那孩子没什麽喜欢不喜欢的。”云夜叹了口气,道:“连愚山若是有一副好身体,我也没必要这麽做。可是他患的是机理不调之症。如果他没被珞儿看上,平凡度日,细心调养,可与常人无异,平安过完这辈子。但是他既然被珞儿看上了,又是连文相的孙子,将来若是坐在我这个位子上,操心政事,为君分忧都是少不了的。何况皇室一向重视血脉。即便珞儿像你一般,不在乎子嗣传承,但朝廷里的其他大臣、这天下的云国子民、甚或连文相本人,又怎能不在乎?我生珞儿尚且去了半条命,连愚山那小病秧子又该怎麽办?”

  云珂其实隐隐也想到这一层,却没有云夜想的那般精细深入。云夜虽然性情凉薄,为人寡淡,但从这番话中却可以看出,他对儿子也是用心甚深的。

  云珂无言。

  当年来自朝廷和皇室的压力何其之大,他是知道的。不然以云夜这般我行我素,睨世傲物之人,为何定要冒著生命危险逆天生子。

  叹息一声,云珂道:“愿水神庇佑连愚山,让他早日康复!”

  云夜没有说话,只是把玩著手里的琉璃盏。

  连愚山走的那天,天色阴沈沈的,好似就要有暴雨来临。

  云国的雨水一向充沛,下起来没有几个时辰停不了。连夫人忙里忙外地把东西都准备好,与公公连相一起站在门外送他。

  “愚儿,路上要小心啊。”

  “娘,我知道了。祖父保重身体!娘保重身体!”

  连文相点了点头,仔细叮嘱他到了浩瀚神殿要如何做人做事。连夫人心里难过,在旁直抹眼泪。

  “大嫂放心,有我照顾他呢。”说话的是连文相的二子连靖宇,这次便是他送侄子去内海。连愚山的父亲连靖文外放在地方上做督察御史,任期未满,尚未回来。

  连愚山踯躅原地,迟迟不肯上车。连夫人以为他是不舍得离开,不由泪水涟涟,抱著儿子不放。

  连靖宇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催促侄子赶紧上路,不然待会儿遇上暴雨,可就不好行走了。

  连愚山无法,只好乖乖上了车,告别了祖父和母亲。随著马车的渐渐行驶,慢慢远离了自己的家。

  连愚山一直扒在车窗上,不停向後张望。连靖宇以为他是舍不得离开京城,笑道:“愚儿,能去浩瀚神殿休养学习,是你的福气。待你在那里调养好身体,我们便接你回来。在外面锻炼几年,对你很有好处。”

  连愚山应了一声,仍是向外看著。

  天空中乌云渐厚,雨点大滴大滴的落下。突然官道上响起阵阵马蹄声,一对人马从後面追了上来。连愚山心口都提了上来。

  “前面可是连相家眷?去百泽内海的?”

  “正是。”连靖宇一看竟是宫里的福公公,连忙让人停车,伞也来不及举,便下车施礼。

  福公公道:“连小公子身体不好,不要下来淋雨。受太子殿下所托,给小公子送件东西。”说著,递了一个方盒给车上的连愚山,凑到他耳边轻道:“太子吩咐了,要小公子没人的时候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