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沉栖霞

作者:慕阑

两人长长久久的沉默着,空气窒息的可怕。

“陪我去将军府吧。”云初开口打破了寂静,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笑容,转过身率先离去。

宸兮跟在她身后:“不想笑的时候,就可以不笑。你现在的笑容,很难看。”

云初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继续前行。

马车一路疾驰,来到了将军府。

云初让宸兮在马车里等候,自己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慕容所住的吟风居。

他?一袭浅蓝色的袍子,正在书房中,一看到云初进来,赶紧搁下笔,笑着迎了出来,握住云初的手:“你怎么来了?晚膳用过了吗?怎么手上都是汗?”

云初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并不回答,走到书桌旁:“你在忙什么呢?”

慕容赶紧挡住桌上的纸,藏于身后,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礼物,以后你便知道了。”

云初强忍住心头的千般滋味,他?们之间,还会有以后吗?所有美好的过往,如电影回放一般的在脑海中播映。淡然的望着他?,眸光幽幽:“慕容,我们取消婚约吧。”

慕容手中的纸飘然滑落,缓缓的掉在地上。他?氤氲的瞳孔最深处,仿佛满腔浓情,片片碎裂,跌落一地的,尽是哀伤。

云初弯下腰,捡起飘落的纸,目光扫过,竟然是一张施工草图,旁边写着三个大字——水云间。

图中的景致,与自己所描述的一模一样,有院落,有篱笆,有向日葵,还有秋千……手掌传来刺痛,自己竟然不知何时,握紧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为什么?”许久之后,慕容的声音传来,空洞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温度。

“四天后,我会和宸兮回孟国。”云初始终背对着他?,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一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会忍不住掉泪,会不顾一切的扑进他?的怀抱。

“你撒谎,昨天还好好的,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慕容上前,自身后拥紧云初。“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他?的语气明显是乞求。

云初深深吸气,慢慢转过身,凝视着慕容微红的眼眶:“我没有撒谎,难道你忘了?他?是秋宸兮啊,我用整个生命,整个灵魂深深爱过的秋宸兮,对不起,我忘不了他?。”

慕容的双手猛然垂下,不敢置信的望着云初,一步步后退,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眸轻垂,默不作声。

云初一动不动的站在书桌旁,慕容始终没有抬眼看她,周身仿佛被一张巨网所笼罩,阴郁,冰冷,好像整个世界的空气全部不存在了。

整整一个时辰,画面好像定格在这一瞬间,两人皆如雕塑一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谧的空气笼罩着浓浓的忧伤。

云初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慕容……”

许久,慕容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好像一瞬间,憔悴了许多,他?无力的看向云初:“好,我同意。”

这一刻,云初多?希望慕容骂她,打她,恨她,而不是这样淡淡一句同意。自己好像是个侩子手,抹杀了他?所有的笑容和快乐,山盟犹在,让慕容勇敢接受自己,敞开心扉,可是到如今,伤他最深的,却还是自己。

“对不……”

“如果想说对不起,那么不如对我说声谢谢吧。”慕容笑了笑,云初这才体会到宸兮之前的那句话的意思,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这样的笑容,太悲伤。

“谢谢。”云初低下头,喃喃,“谢谢!”将手中的水云间设计图搁在书桌上,转过身便要离开。

“我送你。”慕容走到她身边。

“不用了,我认得路。”云初摇头。

“这是最后一次了,让我送你出去吧。”慕容牵住云初的手,这才发现,彼此的掌心皆是冰冷,谁都无法温暖对方。

一路沉默无语,来到大门口,宸兮从马车上走下,来到二人面前。

慕容强忍不舍的执起云初的手,缓缓交到宸兮手中,对着他?道:“云初她,吃菜只爱吃叶子;吃鱼喜欢清蒸;讨厌嘈杂;不喜欢黄颜色的衣服;睡觉怕黑;冬天怕冷;她做的菜,你一定要全部吃完;喜欢装作很坚强,其实她很软弱;她生气的时候喜欢先笑一下;她开心的时候会忍不住流泪;她难过的时候,你要讲笑话逗她开心;她快乐的时候,你一定要比她更高兴;她受委屈了,你要第一时间出现。”

云初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死死掐在肉里?,可是为什么竟不觉得?痛呢?是不是心太痛了,身体却反而麻木了?

不知何时,天空竟然下起了雨,夏天的雨,丝丝落落,纷纷扬扬,扰人心绪。

宸兮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云初,对慕容点点头:“我会照顾好她的。”

慕容轻轻的扬起嘴角:“那么,再见了!”

云初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千言万语,压在喉头。在很多?很多?年之后,云初回想到这一天,猛然发觉,那竟是一生中最冷的夏天!

慕容啊,我们明明已经离幸福那么近了,为什么还要离别,难道我们之间被下了无法破解的诅咒吗?唯有一次次,不停不停的错过又?错过!

慕容啊,求你不要这样对我笑,求你不要这样万念俱灰的对着我笑。

慕容啊,如果再给我一百次选择的机会,我仍旧会选择离开你,哪怕将来,你的怀抱只能属于另一个女人,我也不会后悔,至少,你能活着啊,我要的,只是让你活着。哪怕一辈子分离。至少,我们拥有同一片蓝天,我们感受同一阵清风,我们会在一样的星空底下,思念着对方。

慕容啊,我爱你!

直到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慕容再也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起来,仿佛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右手用力的捂着嘴,但黑色的血依旧顺着指缝,潺潺滑落,浸湿了袖管。一颗心的破碎不是世上最残酷的事,最残酷的却是踩着这些碎片,假装不疼,假装没事,固执地坚守着……

事情之后的发展远比想象的更顺利,蓝啸烨在三天内就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奇珍异宝之多?,简直令人咋舌,他?从不掩饰对云初的疼爱,之前的两位公主出嫁,从未有过这样的嫁妆和排场。

而自从宣布将云初与宸兮联姻之后,坊间有多?了一条传闻,那便是永乐公主另攀高枝,甩了慕容将军,而选择容貌绝美的孟帝,于是云初的形象更是一落千丈。而蓝楚楚再也没有找过她,偶尔在御花园中遇到,也总是扭头就走,连招呼都懒得?打。

至于楚歆,在圣旨下达的这一天,怒不可遏的冲进邀月殿,劈头盖脸将云初一顿臭骂,怒其不争。可是骂过之后,却依旧选择同云初一起到孟国。

就像师叔曾经说过的那样,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走到哪里都是在流浪。所以他选择有云初的地方,崎国,孟国,在朝,在野。只为追随着她。

终于到了远嫁的这一天,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连绵不绝,云初坐在蓝啸烨的马车内,一身明黄色的朝服,显得雍容华贵。

“倾月啊,父皇真舍不得?你,想不到相聚的日子如此短暂。”蓝啸烨神情有些沉重。

“女儿也是,舍不得?父皇,但我答应父皇,只要得?闲,将来一定会回来看望您的。”云初握住蓝啸烨的手,这段时间所享受到的父爱,她真的觉得?非常宝贵。

“嗯,父皇也会来看你的。如果孟帝待你不好,一定要告诉父皇。”

“他?待我很好的,父皇尽管放心。”

“父皇如何能放心呢,不过如果你娘知道你终于出嫁了,她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父女两一路聊着,终于马车到了江边,这里?早已停了十几艘官船,由水路达到孟国,时间上可以大大缩减一半。

宫女扶着云初走下马车,宸兮迎了上来,蓝啸烨将云初的手放在宸兮的手心,语重心长的说:“朕将最珍贵的掌上明珠交给你了,一定要善待倾月啊。”

“请岳父大人放心,宸兮一定会一生一世爱她,护她。”宸兮郑重的点头允诺。

“皇上,吉时已到,该启程了。”太监总管上前禀告。

宸兮握紧云初的手,一步步朝岸边走去,云初边走边回头打量,身后绵延浩荡的队伍,统一穿着红色的送亲喜服,太监,宫女,侍卫,皇子皇女,朝中臣子们。

可惟独,没有慕容的身影,是啊,他?怎么会来送行呢,即便他?来,情何以堪呢?

云初失落的回过神,任由宸兮引领着上船,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朝着蓝啸烨轻轻挥手。蓝啸烨双手付在身后,眼中含着泪,冲云初慈祥的笑着。

直到所有的嫁妆和所有人都上船之后,正式起航,迎着夏日的微风。徐徐前行着,云初始终望着岸边的人群,直到渐渐远去,人群最后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进去吧,外面风大。”宸兮始终站在云初身后,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孱弱的肩头。

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船队驶进了峡谷,鱼贯而入。

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闯入心扉,笼罩成一阵悸动,云初抬起头环顾四周,竟然在左前方的山谷上,看到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山谷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袂和飘散着的长发。遗世独立,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站了百年,千年!

是慕容,是慕容,云初奔到船头,仰头望着他?,隔得?太远,她无法清楚的看到他的面容神情,可是他周身的清冷感觉,为什么让人觉得?如此哀伤呢。

扬起手中的帕子,向慕容道别,她知道,他?一直望着她,注视着她,可是除了飘动的衣摆,他?始终巍峨不动。船队依旧前行,很快就将慕容甩在船后,云初急急的奔向船尾。

宸兮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不要做出这样依依不舍的样子,只会让他更痛苦。“

云初诧然,停住了脚步,目光悠远的看着那早已消失在迷雾中的身影。

牵住她冰凉的手,将云初引进船舱内:“如果难过,你就哭吧。”

“宸兮,假如我说我一点也不难过,甚至于我其实很高兴,你信吗?”云初浅笑。

宸兮默然。

云初的心底,真的是高兴着的,之前一直为慕容的病情而忧心如焚,甚至一直害怕面对他?生命的消逝,可如今,他?们只是生离,而不是死别,她很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她终于也可以为慕容而守护。

即便隔着千山万水,只要他?平安的活着,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嘴角荡漾出一抹凄美而明媚的浅笑,宸兮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就好像是狂风暴雨中的那朵向阳花,在逆境中绽放,绽放的却是此般凄迷。说是哀伤,可分明是笑着的。说是笑着,可眼底眉梢的愁绪,却久久不散!

伸出手,一把揽过云初的肩头,将她按在自己胸膛:“我求你,哭吧。不要这样子,不要这样子。”

云初始终倔强的抿着唇。

一声闷雷,紧随其后的暴雨如注,宸兮看着窗外的大雨,突然将云初拉到甲板上,滂沱大雨瞬间将二人淋湿,推开了上前打伞的宫女,宸兮俯下头,擦拭着云初苍白的脸颊:“是雨,你的脸上都是雨。”

云初怔怔的望着他?,脸上湿漉漉的,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泪……

作者有话要说:对待慕容,我好像是不够好

但我真的不是后妈(顶锅盖ING)

姐妹们都说虐宸兮不够厉害

呃,后面还会有呢,请大家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