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笛声由低转高,角声也跟着逐渐攀升,越来越‘阴’寒哀苦,许宣更觉不妙,奈何思绪飞转,却找不到半点良策。
乌云穿梭,月光明暗不定。遥遥望去,可以瞧见妖后那双闪闪的眸子,就像暗夜里神秘诡谲的萤火。
许宣心中一凛,不敢对视,暗想:“妖后不知道我的躯壳里同时存在两个神识,她以笛声控制了葛仙人,必以为胜券在握。若能‘迷’‘惑’住她,让她放松大意,或许就能伺机反击。”
当下故意改变鼓点的节奏,随着角声忽急忽缓,忽高忽低,仿佛被笛声完全同化。
笛声突然又是一变,极尽缠绵低徊,哀伤苦楚。许宣凝神屏气,等的就是此刻,猛地握紧鼓槌,狂风暴雨似的疾棰鼓面,节奏壮烈‘激’昂,气势如虹,瞬间盖过了笛声。
妖后果然猝不及防,笛声待要折转高上,“咔嚓”一声脆响,墨‘玉’长笛竟被‘激’‘荡’的真气陡然吹裂。
霎时间,层云崩飞,群鸟冲散,湖面鼓涌的水‘浪’齐齐塌落,只剩下瀑布周围的涟漪仍在随着许宣雄壮的鼓点急剧‘荡’漾。
小青纵声欢呼,叫道:“赢啦,我们赢啦!你们快快滚下山去!”
群魔一片死寂,想不到竟连妖后也败在了这‘乳’臭未干的道童手里。这些魔头虽然个个凶暴‘阴’毒,无恶不作,却将面子看得极重,要他们公然悔约,实在有些耻于出口。但若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肥’鹅飞走,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妖后淡淡道:“愿赌服输,我们自会守约下山。但我们只答应三百年内不上峨眉,可没答应不在山下等着你们。如果你们不‘交’还帝尊,从现在开始,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峨眉。”飘然起身,凌空朝山外飞去。
魔‘门’众人虽极不甘愿,也只有骂骂咧咧地随她离开。转眼之间,人影穿梭,鸟兽离散,方才还惊涛骇‘浪’、剑拔弩张的梵音谷又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等到群魔散尽之后,许宣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啊”地坐倒在地,浑身酸软,汗水浸透,就连三‘女’喜悦的欢呼与关切的问询也缥缈得仿佛来自天外。想到自己竟与当世的三个大魔头周旋死战,更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过了好一会儿,葛长庚的元神也仿佛才缓过劲来,叹道:“许公子,若不是你机智应变,这一局我们只怕又要败了。那妖‘女’浸‘淫’于‘阴’极真炁,十六年来突飞猛进,老夫即便‘肉’身完好,也未见得能再将她降住。”
小青笑道:“葛老道,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反正这三战是我们胜啦,魔‘门’三百年內不得上山。我们只管留在峨眉好生修炼,等你复原之后,再领袖道‘门’,下山扫‘荡’群魔。”
葛长庚苦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青姑娘,林灵素在我手中,你以为道‘门’各派还会听我号令么?即便峨眉七十二寺未曾勒令我们三日内离开峨眉,魔‘门’前脚下山,候守在山外的道‘门’各派也必定后脚上山。我们若不立刻离开,只怕又会有一场生死之战。”
众人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激’动喜悦顿时消了大半。
白衣‘女’子道:“既是如此,等葛仙人回归真身,我们即刻从北峰下山。那儿有一处隐秘的山‘洞’,可直达山下,除了我们姐妹,无人知晓。”
葛长庚道:“大道轮回,万物皆有始终。我油尽灯枯,适才这三战又已耗尽真炁,就算回归真身,经脉俱复,也不过是日薄西山,回光返照。况且……”顿了顿,沉声道:“如无意外,道‘门’各派此刻已经开始入山了,魔‘门’则守候在山外。以我真身突围,必遭重重围狙,下得了山,也出不了山‘门’。若因此引起道、佛、魔各派的血战,给川蜀百姓带来灭顶之灾,葛某就更难释怀了。”
话音未落,极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闷响,群山回‘荡’,隐隐夹杂着啸吼厮杀之声。
众人一凛,纷纷朝“三才照神剑”的影象望去。
光‘波’摇晃,隐约可见北边、东面与西侧的山谷中,刀光剑影,缤纷闪耀,到处都是穿梭‘交’错的人影,和飞舞的法宝。应是道‘门’各派入山后遭遇妖魔,‘交’相‘激’战。
小青拍手笑道:“狗咬狗,一嘴‘毛’。趁着他们两相撕咬,我们赶紧从南面下山……”
忽地眉尖一蹙,冷笑道:“是了!哪有没见到骨头,就先咬到一起的道理?说不定这只是道‘门’各派的障眼法,骗我们从南边下山,自投罗网呢。”
众人一想,均觉大有可能。
葛长庚沉‘吟’道:“如果真是道‘门’设计布阵,‘诱’我们下山,我们正好将计就计,按照原定的计划,来个金蝉脱壳,瞒天过海。”当下又将他的计划仔细讲述了一遍。
他以“离魂尸遁法”遥控真身,冲出南面山谷,作为引开魔‘门’与道‘门’各派的‘诱’饵,而后再以“血遁消影大法”带领众人隐匿身形,从白娘子所说的隐秘山‘洞’逃出峨眉。
李秋晴脸‘色’苍白,如此一来,葛长庚的真身注定要被群魔‘荡’灭,永无恢复之机了!此外,“离魂尸遁法”与“血遁消影大法”都是极伤真元的两伤法术,即便他们能借此逃脱,葛长庚残存的神识必受重创,甚至灰飞湮灭。但知外公决心已定,再难阻止,惟有咬‘唇’噙泪,强忍悲痛。
白衣‘女’子与小青对望一眼,也颇觉不安,然而除此之外,实无良策,一时黯然无语。
葛长庚道:“事不宜迟,等到魔‘门’在山外布置停当,想要脱身就更加难了。开始吧。”
许宣右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举剑在左手上划了一道血痕,蘸着血珠,低声念道:“魄在魂离,身随心转,疾!”剑尖飞舞,在葛长庚真身的‘胸’口画了一串难以辨认的血符。
“嗤嗤”‘激’响,金光闪烁,葛长庚的‘肉’身竟突然眨了一下眼,站起身来,众人又惊又奇。
许宣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念了一串口诀,山顶很快传来一阵清亮的鹤鸣,一只丹顶白鹤翩然落在‘洞’口,亲昵地往葛长庚的‘肉’身上靠去,长喙轻啄,显然并未认出真假。
葛长庚的‘肉’身跃上鹤背,环绕着湖面飞了几圈,骑鹤朝南掠去。
“各位手牵着手,万万不可松开。”葛长庚语声未落,许宣左手指尖又是一阵刺痛,血珠随着剑锋箭破空飞扬,轻纱薄雾似化散开来,洒落在四人身上。
眼前一‘花’,白娘子三‘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头望去,自己的身体也凭空消失,就连影子也瞧不见半点。又奇又喜,明白这便是“以血消形,无声无影”的“血遁消影大法”。
四人再不迟疑,牵手冲天飞起,很快便越过了北边的山崖。
月光雪亮,狂风鼓舞。
许宣衣裳猎猎,低头望去,峡谷幽深,山溪蜿蜒如带,闪烁着潋滟的水光。两侧层峦叠嶂,连绵起伏,仿佛凝固的碧绿海‘浪’。几只仙鹤欢鸣展翅,盘旋着从他下边飞过,没入崖顶呼啸的松林之中。
同样是逃出生天,高翔于空,比起此前被提在小青的丝袋内,却又有如天壤之别,心中的惊喜‘激’动,难以笔墨形容。
被月光照耀,手中的“三才照神剑”不断地幻化出各种光‘波’、景象。只见葛长庚的“真身”骑着仙鹤越过群峰,朝南飞掠,到了壑谷中,突然冲起一道剑光,继而银光‘乱’舞,数以百计的飞剑朝“他”凌空‘射’去。
果然如小青所言,先前东、西、北三个方向的‘混’战,只是‘诱’使他们逃向南边的疑阵。
从“三才照神剑”‘荡’漾的幻光中望去,只见葛长庚的“真身”骑鹤飞掠,道‘门’各派争先恐后地围追堵截,法宝、飞剑漫空怒‘射’,在夜空中划过道道霓光异彩,将群山映照得光怪陆离。“葛长庚”很快连中数剑,当空直坠而下,消失在茫茫的山林之中。
许宣等人心中揪紧,不忍目睹。
李秋晴更是心痛如绞,珠泪滚滚而下。葛长庚却泰然自若,借许宣之手,将“三才照神剑”收入袖中,道:“他们用不着多久就会发现中计了,时不我待,快走吧!”
四人全速御风飞掠,穿过山壑,朝北边连绵不断的青山奔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个妖媚‘阴’柔的笑声,遥遥传来:“这么多年未见,葛仙人何时返老还童,变成了黄‘毛’小子?你我还未好好叙旧,又匆匆忙忙,想要赶到哪里去?”声音悠忽飘‘荡’,似乎近在耳畔,又似远在天边。
妖后!
众人心中大骇,想不到竟还是让这妖‘女’发现了。
左前方突然闪起一道夺目的金光,刺得许宣泪水‘迷’‘蒙’,酸痛难忍,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三才照神剑”飞舞,气‘浪’迸爆,化为凌厉无匹的银光气剑,朝那光源怒斩而去。
那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柔声笑道:“葛仙人老眼昏‘花’了么?我在这儿呢。”不等“三才元炁剑”劈到,又以转到了右前方。忽此忽彼,飘忽不定,根本辨别不出真正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