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长庚沉声道:“大家小心,这是‘幻镜魔音’,声音在左,则人……”话音未落,“哧”地一声,许宣两眼金星‘乱’舞,后脑如撞,仿佛一柄利刃当头刺入,将他劈裂两半!
剧痛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喷薄而出。许宣蓦地闪过一个惊怖的念头:“难道这是我的脑浆么?”身子朝前一扑,急速坠落。几在同时,他的右臂不由自主地回舞挥扫,气‘浪’怒卷,呼啸如雷。
“砰!”闷声裂响,也不知击中了什么,那娇媚低柔的‘女’子声音忽地变调,朝后退去。
既而耳边接连响起李秋晴的尖叫,与白衣‘女’子、小青的齐声娇叱。腰上一紧,许宣已被两条丝带紧紧缠住,高弹回抛,朝上拉去。脖颈一阵冰凉,幽香扑鼻,也不知被哪个‘女’子提在了手中。
又听见远处传来葛长庚猛烈的咳嗽,喘息着说道:“庐山一战,迄今已有十六年,你修为突飞猛进,却在魔道上越行越远。再不醒悟,悔之晚矣。”
许宣‘迷’‘迷’糊糊地心中一凛:“为什么葛仙人的声音不是从我脑中传出,而是从远处传来?”灵光霍闪,突然明白方才头顶爆裂喷出的,不是迸飞的脑浆,而是葛长庚的元神被妖后震出了自己体外!
葛长庚接连施放“尸遁”、“血遁”两大法术之后,元神耗损极大。妖后以“幻镜魔音”声东击西,‘迷’‘惑’他判断失误,再趁隙偷袭许宣的“髓海”,将葛长庚的元神震出寄体。
所幸葛长庚及时醒觉反击,否则许宣早已头颅飞炸,救无可救。
那妖后远远地柔声笑道:“已经有十六年了么?可怜我度日如年,还以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啦。倒是葛仙人修为炉火纯青,以残留的脱窍元神,发出的‘元婴一炁斩’竟仍然一点也不输于‘三才元炁剑’,难怪林灵素会被你镇伏,二十年不得逃脱。”
小青又惊又怒,格格笑道:“想不到你身为魔‘门’妖后,竟如此食言而‘肥’,无耻无信。你说过三战若败了两局,就立即下山,三百年不上峨眉,说过的话当是放屁么?”
妖后的笑声又从左后方传了过来:“第一,我说神‘门’三百年不上峨眉,可没说什么时候算起;第二,我们约好的三战,是由这位虚玄子与我神‘门’比试,可不是由附体的葛仙人代劳。你们使诈在先,却怪别人耍赖,难道这就是葛仙人的‘正道’与‘侠义’么?”
众人一凛,才知早已被她看出了马脚。
葛长庚淡淡道:“你以那首笛曲撩‘乱’我心神时,我便已料到你已看出蹊跷了。你故作不知,认输下山,又悄悄折回这里,是想瞒过魔‘门’众人,独自夺走‘乾坤元炁壶’么?”
妖后柔声道:“葛仙人,你若找一个与你五行同属白金的寄体之身,或许还能瞒我一阵。这位‘虚玄子’五行属土,发出的真炁却偏偏属金,已让我起疑了,所以我才让楚柏元以九鼎离火来试探真假。我吹的那支曲子,是当年你亲手所作的悼亡之曲,普天之下,除了你我,再无人知道。这‘虚玄子’听了心神大‘乱’,角声受控,却还能以鼓点突施反击,除了说明他体内寄存着你的元神,还能有别的解释么?”
顿了顿,又道:“我与林灵素的恩仇,你最是了解不过。你若将他双手奉上,念往日旧情,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否则,就别怪本宫无情了。”语气平淡,却掩抑不住森冷杀气。
许宣一凛,听葛长庚与妖后的对话,这妖‘女’对林灵素似乎满怀仇恨,矢志夺回“乾坤元炁壶”,想必也不是为了解救魔帝,奉迎为主。
小青笑道:“我知道啦,你想杀了林灵素,独霸魔‘门’是不是?既然这样,姐姐,我们索‘性’将林灵素放出来,让这妖‘女’亲手杀了他,岂不省事?”
白衣‘女’子淡淡地回了一句:“好啊。”声音清柔冰冷,从许宣头顶传出。
许宣这才知道是她接住了自己,‘迷’糊之中感到一阵欢喜。强忍剧痛,睁眼望去,只见白衣鼓舞,月光镀照在她脸上,焕发出柔和的光晕,心中怦然一跳,疼痛竟象是减轻了几分。
右后方又响起妖后格格的笑声:“小丫头,你以为拿这话便能吓唬住本宫么?帝尊陛下,你众叛亲离,树敌无数,想杀你的何独我一人?道佛也好,神‘门’也罢,全天下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柔媚的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怨毒与仇恨,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许宣忍痛抖擞‘精’神,循声望去,前方险崖夹立,右侧的岩松上翩然站着一个黑袍‘女’子,戴着天蚕丝斗笠,面纱飘舞,只‘露’出一双澄澈妩媚的眼睛,闪耀着‘阴’冷的杀机。
李秋晴和小青就站在她对面的山崖上,上方摇曳着一簇闪烁不定的白光,时而变幻出模糊的人影,想必就是葛长庚的元神了。
许宣暗暗叫苦,葛长庚元神既已出窍,他们四人加起来也挡不住妖后一击,“乾坤元炁壶”偏偏又在自己手上,使不出“‘玉’石俱焚大法”来‘荡’灭魔帝的元神。当下趁着妖后不注意,悄悄将那小巧的玛瑙葫芦塞入嘴里,猛地吞入腹中。打定主意,如果妖后来抢,就借她之力,和林灵素的魂魄同归于尽。
狂风鼓舞,葛长庚的元神左右摇‘荡’,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初见他时,就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却又为何如飞蛾扑火,因情入魔?既已知错,十六年来又为何不‘迷’途知返?朗朗日月,昭昭我心,难道你终此一生,都要做这不人不鬼、见不得阳光的邪魔么?”
妖后格格笑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耶魔耶,是人是鬼,由谁定论?普天之下,兜着人皮却做鬼事的邪魔比比皆是,我又为什么要‘迷’途知返?这十六年来我日思夜想,最为懊悔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当初没亲手将她碎尸万段;第二,是没能早点看穿你们这些道‘门’中人的真面目。今天看你脱去皮囊,原来也不过是风烛萤火的可怜相!”
葛长庚哂然一笑:“殇子寿,彭祖夭,有生即有死,又有什么好可怜的?修道非独为长生,而是为了人与道合。你心魔未消,一叶蔽目,别说十六年,就算你百年、千年,长生不老,又复如何?”
许宣心中一酸,葛长庚待人宽厚仁慈,与这妖‘女’更是父‘女’一场,难以割舍,到了这生死关头,居然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改邪归正。
妖后仰头大笑:“葛长庚,你自居仁义,苦炼百年,也不过落了如此下场,这种‘道’不修也罢!”
猛地顿住笑声,黑袍鼓舞,周身洇开一轮轮霓光霞彩,双手‘交’叉,食指抵在一处,直指上空,一字字地道:“本宫最后说一次,你若‘交’出‘乾坤元炁壶’,瞧在当年的养育之恩上,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说到最后一句时,旋风大作,浮云迸卷,夜空中突然亮起一道闪电,银蛇似的飞腾‘乱’舞,直冲她的指尖。
“轰!”天地骤白,雷声隆隆狂震。
白衣‘女’子与小青脸‘色’齐变,许宣更是惊骇无已,从未见过这等景象。
雷鸣声中,只听葛长庚沉声传音道:“白娘子,小青姑娘,等我说到‘去吧’时,你们立即带着许公子和秋晴,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能跑多远是多远,千万不要回头。”
李秋晴再也按捺不住,泪珠夺眶,朝着那妖后大声叫道:“妖‘女’!你既然想杀死林灵素,又知道他被囚在‘乾坤元炁壶’中,只需等上七日,便形神俱灭,为何非要……非要‘逼’死我外公?”
天昏地暗,松枝‘乱’舞,妖后双眸灼灼如火,柔声笑道:“外公?葛仙人,你倒是菩萨心肠,多子多孙。不知这位又是从哪儿拣来的野丫头?不如我们就先从她开始吧。”双手虚空合握,闪电‘乱’舞。
天地骤亮,雷鸣如爆,一道炽白的霹雳突然朝着李秋晴当头劈落!
许宣心中一沉,只听葛长庚纵声大喝:“住手!她是你的‘女’儿!”闪电夭矫如狂龙,擦着李秋晴的身侧撞中崖壁,轰隆狂震,刹那间,整座山峰坍塌近半,万千巨石瀑布似的朝下崩泻。
惊雷滚滚,众人全都怔住了。
妖后低声道:“‘女’儿?我的‘女’儿?”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泪水盈眶,突然摇头大笑:“葛长庚!我的‘女’儿早在十六年前,就被你杀死在了庐山之巅,从那一刻起,你我便已经恩断情绝,再无父‘女’之义!再敢提‘‘女’儿’二字,我定叫你魂飞魄散!”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将山谷映得蓝紫如昼。
李秋晴脸‘色’煞白,石人似的一动不动,许宣也稀里糊涂如在梦中,心想:“李姑娘是妖后的‘女’儿!难道妖后当年竟是因为失贞,才……才被逐出师‘门’?我听舅舅说了那么多江湖故事,怎么从未听说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