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仙踪

作者:树下野狐

    许宣心中怦然一跳,怒气未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径直走到一旁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冷冰冰地问道:“你为什么帮我吸毒血?不怕中毒么?”



    许宣大声道:“怕。不过更怕被人当作‘色’鬼,一巴掌打成冤魂。”



    白衣‘女’子一怔,又冷冷地道:“既然怕,干嘛还要冒死救我?”



    许宣“哼”了一声,道:“人命关天,哪还顾得了许多?”



    白衣‘女’子眉尖一蹙,道:“人分好人坏人,难道你不分好坏,全都要救么?”顿了顿,又道:“中毒的如果不是我,是别的什么人,你也一样拼死相救?”



    许宣呆了一呆,心道:“是了,倘若中毒的不是她,我当真也愿意冒死吸毒么?”见她双目澄澈地盯着自己,脑中淆‘乱’,脸颊一阵烧烫,大声道:“那是自然。你当天下人都象你一般冷漠无情么?”



    白衣‘女’子大怒,待要发话,突然觉得一股‘阴’邪冷气陡然上冲,周身如浸寒冰,想要运气压制,气血却岔‘乱’冲涌,寒热‘交’迸,脑中嗡然一震,顿时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九转寒冰箭”以剧毒‘阴’寒之气凝结而成,蛊虫虽然已被震死,‘阴’寒之毒却垒积体内。再加上这时暴雨倾盆,‘阴’冷‘潮’湿,她原非恒温体质,又逢重伤未愈,腹中空空,虚乏不振,方一动怒,邪气立即内外‘交’攻,重转晕‘迷’。



    许宣见她忽然软绵绵地卧倒在地,‘交’叉着手臂,冷笑道:“又想赚我耳光?这回我可不上当了。”



    过了片刻,见她一动不动,似非做作,许宣连喊了几声,杳无应答,方感不妙。绕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摸’她脉搏,旋又如释重负。知道她不过是体虚寒发,尚不致命。



    许宣走到‘洞’口,探头四顾,想要寻些干柴枯枝生火,偏偏大雨瓢泼,草木‘潮’湿,无从生起。只好脱下自己的长袖褙子,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身上依旧凉如寒冰,蜷缩颤抖,似乎越来越冷。许宣心中一动,自言自语道:“常言道‘两人抱着睡,胜盖十层被’,既无暖被,只有用体温烘暖了。”



    屈身坐下,正要将她抱在怀中,想起热辣肿痛的脸颊,怒气又升,哼了一声,缩回手,喃喃道:“许宣呀许宣,你的耳光吃得还不够?当完了小‘色’鬼,还想当棉被,被她噼里啪啦地弹棉‘花’么?”



    眼角瞥处,见她脸‘色’雪白,蹙着眉尖,楚楚可怜,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剧跳,闪过一个念头:“只要能抱她一抱,吃上几记耳光又有什么打紧?”



    当下定了定神,大声道:“妖‘女’,你听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是为了救你,才不得已如此的。你若是反对,趁早说上一声,否则……”话音未落,白衣‘女’子突然一颤,“嘤咛”一声。



    许宣心里发虚,吓了一大跳,过了片刻,见她再无反应,方才松了口气,扬眉道:“哪,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你就当我是十层棉絮被,姑且盖一盖吧。醒来之后可别耍赖,弹我棉‘花’。”摒住呼吸,将她轻轻抱起,斜靠在自己怀中。



    白衣‘女’子身段高挑,许宣服了“元婴金丹”后,虽然体格大变,增高了不少,但仍比她矮了将近一尺,以小抱大,殊不顺手。他又是未历风情的少年,从未搂抱过‘女’子,这般抱着她,姿势不免有些僵硬怪异。



    白衣‘女’子正自冻得发抖,昏昏沉沉中,依稀感到一个结实而温暖的身体,便下意识地贴了上去,蜷身低头,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臂弯。



    她所穿的外衣是当下颇为流行的素丝白背子,直领对襟上绣着水红‘色’的桃‘花’,罗绢抹‘胸’绣了一对蝴蝶,‘胸’脯微微起伏,那蝴蝶便仿佛朝着桃‘花’轻轻地飞舞。衣裳薄软,香汗淋漓,抹‘胸’紧紧地贴在肌肤上,相隔咫尺,透过罗绢,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瞧见些许‘春’光。



    许宣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只瞥了一眼,脑中便“嗡”地一响,血脉贲张,面红耳赤。



    幽香扑鼻,佳人在怀。他一颗心嘭嘭狂跳,口干舌燥,想要移转目光,视线却如磁石附铁,再也分扯不开,许多从未有过的想法雨后‘春’笋似的在心里滋生。突然想起昨日漆黑山‘洞’中曾无意触到她的‘胸’脯,更是心猿意马,‘欲’念纷呈,不知不觉间竟伸出手,鬼使神差地往那两只起伏的蝴蝶探去。



    ‘洞’口忽然卷来一阵狂风,将她的发丝刮得缭‘乱’飞舞,拂过许宣的脸颊。他陡然一震:“许宣啊许宣,你在作什么?她受伤昏‘迷’,你却趁人之危,岂不是成了连张宗懿也不如的无耻好‘色’之徒了么?”急忙缩回手,倍感羞惭。



    或许因为贴靠着他火热的身体,白衣‘女’子的体温渐渐回暖,苍白的双颊也恢复了几分红晕,更添娇‘艳’。



    许宣心中又是一‘荡’,不敢多瞧,急忙吹灭了火折子,闭起眼睛,意守丹田,重新开始御转金丹真气。但她冰凉柔软的身体缠贴于身,体香缭绕鼻息,想要屏除杂念谈何容易?过了半晌,方才按捺住万千绮念,沉浸于御气转丹、游走经脉的境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气丹循环回转丹田,周身热暖,气力充沛。许宣徐徐睁开眼睛,神清气爽。



    ‘洞’外雷鸣电闪,风雨依旧,而那白衣‘女’子在他臂间蜷缩轻颤,体温竟又变得寒冷如冰。



    许宣心下一沉,炼气化丹的愉悦之情顿时消了大半,暗想:“不知她中的究竟什么毒?反反复复,忒也厉害。可惜我不知道如何输导真气,否则就可以帮她送气化寒,不必坐在这儿干瞪眼了。”



    又想:“是了,孙大夫常说‘外寒好御,内冷难消’,她体内寒气多半是由寒毒引起。如果能找到些去寒清毒的草‘药’,熬汤煎服,再来一锅热粥,她的病或许就能好上大半。但这荒山野岭,又上哪儿找‘药’去?”心中忽然“咯噔”一震,脱口而出:“紫霞‘春’!”



    昨日与程仲甫等人进山时,瞧见峨眉山的一些山崖斜壁上长满了赤‘艳’奇草,红似烈火,绚如晚霞,正是蜀中特有的“紫霞‘春’”。



    此草暖血活脉、理气和中,是专治寒毒的良‘药’。仁济堂每年都要采集许多这种‘药’草,加上其他独‘门’配料,作成‘药’酒出售,在江北一带极受欢迎。只要采回此‘药’,喂白衣‘女’子服下,她的寒症多半能有所好转。



    许宣‘精’神大振,再不迟疑,当下将白衣‘女’子轻轻地放在‘洞’角,用衣服盖好,转身大步出‘洞’。



    其时夜‘色’正深,天黑地暗,狂风暴雨扑面刮打,他周身登时被浇得湿透,一股热气却从丹田轰然涌起。



    自从服了“元婴金丹”之后,他体内的先天胎气和元婴金丹‘交’融并化,真元大转强盛,虽然还不知如何灵活运用金丹真气,但身轻体健,和两日前那孱弱瘦削、艰于行走的少年想比,已经判若两人。



    许宣深吸了一口空气,‘精’神熠熠,转身四处眺望。



    这山‘洞’藏在峭壁凹陷之处,其外又有巨石遮挡,草木笼蔽,颇为隐秘。从‘洞’口朝西南方远眺,隐隐约约瞧见险峰入云,峭壁高兀,应当是“紫霞‘春’”喜于生长之地。



    于是沿着山坡,小心翼翼地折转回绕,朝那片山崖走去。



    山风狂猛,大雨滂沱,四周黑暗‘迷’朦,山势险陡难辨,脚下又极为湿滑,行走艰难。



    许宣胆子虽大,心里也不免如井中悬桶,七上八下。起初每走一步,必再三凝视,脚尖试探了好几回才敢踩下。走了一阵之后,视野渐渐清明起来,原本‘混’沌模糊的世界变得清晰有致,胆气大壮,越走越快。



    如此奔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西南险崖之下。突然“啪挞”一声,脚下一空,整片土坡应声坍塌!



    许宣心中一沉,整个人陡然失衡,朝着右前方踉跄飞冲,脚踝一绊,撞上一块岩石,“哎呀”一声,翻身飞起,朝下急速滚落。



    天旋地转,黑影霍闪。刹那之间便撞到了几块巨石上,痛彻骨髓,一时间连叫声也发不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忽然瞥见前方山石桀然横断,云雾茫茫,竟是一处万丈深渊,他心中大骇,下意识地伸手一抄,抓住崖边的松树。



    岂料雨势太大,山土塌方,松树根部早已大为松动,他下冲之势又快又猛,这般猛地一勾,“咯啦”一声脆响,松树竟连根断裂,和他一起冲下山崖。



    山壑幽深,云雾缭绕,泥土簌簌冲落。那株断折的松树撞在崖壁上,反弹抛起,又悠悠‘荡’‘荡’地消失在那‘蒙’‘蒙’漆黑之中。一时间什么也瞧不清,只觉自己正如同断线风筝,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山壑急速下坠。



    耳边风声呼呼,不断有鸟儿惊啼掠过,换作别的少年,多半早已被活活吓死,饶是他胆大包天,也骇得头皮如炸,肝胆尽寒,眼看着那‘乱’石‘交’错的崖底越来越近,一颗心几将从嗓子眼里蹦将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