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周芸芸还不知晓,在未来的很多很多年里,她会日日月月年年感激大伯娘的算计之恩。就是大伯娘心里究竟是个啥滋味,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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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年关期间,都是顶顶热闹之时,莫说在府城县城了,就算是乡下地头,那也不甘居于人后。有道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到了正日子里,即便手头上再没钱,也会想法子弄出点儿喜庆味道来,或是贴福字挂对联,或是拿红纸剪了窗花贴上,还有人自个儿糊两盏红灯笼挂在屋檐底下,远远的望去颇是喜庆。
而周家这头,并不缺那几个钱,索性都给安排上,连灯笼都挂了一排,瞧着格外抢眼。
大过年的,哪个也不欲多惹麻烦,倒是安安稳稳的叫这个年过去了。
待正月初五,孟秀才托的媒人就上门了。这回不是乡里乡间骑驴走巷的那种私媒,而是从县城里请来的正儿八经的官媒。
官媒也并非只做官宦人家的生意,真要是这般的话,她老早就饿死了,毕竟便是在县城里也没几乎官家。事实上,只要双方身家清白,互相又是自愿的,且出得起媒人钱,官媒都愿意接手。且这回前往请官媒的还是南溪书局的张掌柜,人家多少还是卖了几分面子的。
“唉哟!瞧着十里八乡的,哪个不知晓您周老太的孙女是顶顶好的?瞧这模样水灵的,哪个能比得上?这男有才女有貌,可真真是天作之合!便是不提模样,单是周老太您持家有方,就叫外头的人羡慕着呢,但凡您孙女能学到几分,这不就跟娶了个财神爷似的?亏得孟秀才身上有个功名在,不然又怎么配得上周老太您的孙女呢?”
周家阿奶笑眯眯的瞅着这媒婆,却并不曾立刻松口应承下来。
说亲都这样,女方这边甭管心里头有多乐意,都要讲究一个矜持。男方那头表现得越是诚意,越是显得女方金贵。当然,对方予了颜面,自家这头也不能过了,因此周家阿奶并不曾像上一回那般百般推诿,而只是笑而不语。
媒人都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一瞧就知晓周家这头是乐意的,当下愈发的卖力起来,好听的话儿一车一车不要钱的往外送,直把周家阿奶哄得高高兴兴的,倒是惹得一旁的周家人皆不由的侧目。
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周家阿奶终于不拿乔了,只笑着答应了下来。
话虽如此,这亲事却并不算就此定下,虽是乡下人家,可三媒六聘还是要讲究的,况且周家这头也不急,左右三河还没嫁……还没娶呢!
这厢,媒人得了周家阿奶的准话,一脸喜色的将话儿回给了孟秀才并大清早跟媒人一道儿赶来的张掌柜。
张掌柜长出了一口气,拿过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荷包递给了媒人,这只是茶钱,接下来还有的忙活呢,拧身见孟秀才一脸的淡定,气道:“眼瞅着就要娶媳妇儿了,你怎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孟秀才低头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所谓三媒六聘,我这厢请了县城的官媒,又有张兄作为中间牵线搭桥的中人,周家只需再请一人做保就成,这并不难。六聘又指六礼,接下来只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这门亲事便成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掌柜目瞪口呆的望着孟秀才,愣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方才孟秀才那席话并不曾有错误,可听着怎就这般不对味儿呢?张掌柜迟疑了一会儿,便道:“娶妻为何?”
“相伴一生,白首偕老。”孟秀才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这话听着也不错,张掌柜略放下了点儿心,再度道:“娶妻乃人生大事,自不可同旁的事情同日而语。像我倒也罢了,便是想红袖添香,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你就不同了,以你的才华,迟早会入仕为官,到时候便是美人在怀,也不能忘却发妻。俗话说,糟糖之妻不下堂,发妻总归是不同的。”
孟秀才一脸古怪的望了过来,张掌柜回看他:“怎的?觉得我这话不对?”
见孟秀才并不言语,又道,“我可提醒你,入仕为官者最该注意此等后宅之事,别看话本子里写得热闹,到时候你真当了官,但凡有点儿小差错就能给人拿捏住,偏你又没个靠山,别等下十年寒窗苦读,却毁在了这种小事儿上头。”
张掌柜倒是出于一片好意,孟秀才也知他意,便只道:“既知晓这个,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什么?”张掌柜愣住了。
“男儿大丈夫既是立志读书入仕,又何苦为旁的事情分心?佛家有云: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我自小立志要为君分忧,何苦自寻烦恼?”
孟秀才说得决绝,张掌柜愣是好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自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本朝最是崇尚读书人,有“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之美称。当然,相较于那些书香门第、名门世家,寒门子弟的晋升还是比较不容易的。可但凡是中进士者,便只是个同进士,想要补个七品县令也是绝无问题的。
若是侥幸能入二甲,乃至头甲,那绝对是前程似锦富贵如云。
倘若今个儿孟秀才已年老,那自是另当别论,毕竟每届科举都会出现白头秀才、白头举人、白头进士这种情况。而在同等情况下,自是年轻人的前程更好,年岁长者多半早已成亲生子乃至有了孙儿、曾孙,始终不愿放弃也多半都是为了子孙后代,故而极少会动旁的心思。年轻人就不同了,若非知晓每年都有不少前程似锦的寒门子弟毁在这上头,张掌柜也不会特地出言提醒。
他倒是好心,却反而被弄懵了。
入仕为官是为了什么?这话若是叫张掌柜来回答的话,定然是为了权势和荣华富贵,当然也少不了美人在怀。张掌柜这人品性还不错,即便再怎么样,他都永远不会抛却发妻,如若不然,也不会特地多那么一句嘴了。
孟秀才见他愣神,只又道:“红颜即枯骨,张兄你太执着外在了。”
张掌柜:…………所以这就是他屡试不第的根本原因?!
仔细一想,张掌柜愈发觉得此言极有道理。其实,若是曾经的他完全没有读书天赋,纵然家里再怎么殷实,也不会叫他白白浪费时间和钱财。说白了,他其实还是有些能耐的,起码年少时候格外的聪慧,只一心一眼的执着于读书做学问上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似乎是十七八岁,年少慕爱之时,那会儿他尚不曾考上秀才,却已心心念念着媳妇儿孩子热炕头了。家里人原就不反对他早些娶妻生子,只道回头还有人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了,可往后他却愈发的无法静下心来进学,白费了他的天赋和多年苦读,最终还是选择了彻底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