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孟珏,孟珏抱拳一礼,他却只微挑了挑唇角,眼中全是不屑的讥讽。
孟珏淡淡一笑,好似淡然自若,实际全身都在戒备,只要云歌的手指指向他,下一瞬到的肯定就是她三哥的刀锋。
云歌哭了会儿,慢慢收了泪,靠在三哥的肩头问:“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爹呢?娘呢?二哥呢?你们怎么都不来看我?”如果三哥能早点到,也许一切……
云歌说着话,眼睛里面又有了泪光。
这丫头把砍头当家族聚会吗?三哥微蹙了蹙眉,没有回答。
阿竹回道:“老爷和夫人还不知道,去年他们从吐蕃回来时,路经达坂山,碰上雪崩……”
“什么?”云歌现在如惊弓之鸟,一点刺激,就脸色煞白。
阿竹忙道:“老爷和夫人性命无忧,只是人被困在了山谷中,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怕是要等到春天,待雪化一些,才能设法出来。”
“那,那……”
“小姐不用担心,三少爷会把食物、衣服都准备好,雕儿会把东西都带进山谷。”
三哥蹙着眉说:“你别闲操心!我看爹把那当成世外仙居了,竟然命我送毛笔和大食的地毯进去,还指定毛笔要用羊脖子上的毛做,地毯要大菊花样式的。”
“二哥呢?”
三哥的脸色有点难看。
阿竹刚想说话,三哥不耐烦地说:“全家最笨的是你!二哥的事情,他自己会摆平,实在不行了,还有我,轮不到你操心,你的事情呢?究竟怎么回事?若没有重要事情,我们立即回西域。”
阿竹柔声问:“小姐,我看你面色不好,是病了吗?”
云歌沉默了一会,说道:“三哥,我的事情我也会自己处理好。我知道家里肯定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办,你和阿竹先回去吧!”
“你不和我回家?”
云歌眼中泪意朦胧,“现在不,等我……处理完一点事情,我会回去的。”
三哥凝视了一会儿云歌,点了点头。虽然是兄妹,可人生都只属于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另一个人的人生。
三哥冷声说:“不要让我下次冷不丁地又收到你要被砍头的告示!”
阿竹轻声说:“三少爷一看到告示就立即上路,从知道消息到现在,几乎没休息过。”
三日内从西域赶到长安,即使神骏的汗血宝马都会累呀!何况三哥的身体本就不好。云歌自小产后,只觉得心里如结了冰,连血管里的血都是冷的,现在却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总有一个小小角落会是暖的,好想就此缩回那个温暖的角落里面去,可是,想到孩子……
如果他活着的话,会有疼爱他的舅舅;会有武功高强的阿竹陪他玩;还有一个会做菜的娘,她会做给他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她会带他去爬天山,去吐鲁番吃葡萄……
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被人残忍地带走了!
云歌抬眼看向了孟珏。
孟珏平静地微笑,一切情绪都被遮掩住。
云歌眼内的寒芒,刺入他墨黑的双眸中,很快就被吞噬干净,竟是激不起一点惊澜。
三哥突然说:“云歌儿,我替你另安排一个住处。”
云歌有些不解,难道三哥的势力伸展到了长安?可父亲不是不许他们踏入汉朝疆域吗?但能离开孟府,绝非坏事,云歌点了下头。
三哥一言不发地抱起了云歌,向外行去。孟珏让到了一旁,三月想说话,却被孟珏的眼神阻止住。
这段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心。云歌窝在哥哥怀里,沉沉而睡,迷迷糊糊中觉得马在爬山,睁开眼睛一看,果然人在山道上。
又行了一会儿,云歌看四周有不少墓碑,不禁问道:“三哥,这是哪里?”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问,有二哥、有三哥,怎么没有大哥吗?”
“嗯,可是爹娘总是不肯回答,每次我问,娘看上去又是伤心又是自责。二哥后来和我说不要再惹娘伤心,等我长大,他会告诉我的。”
三哥勒住了马,停在一个宏伟的陵墓前。
他抱着云歌跳下马,淡淡说:“这就是大哥。”
云歌“啊”的一声,因为小时候早已猜到大哥已死,所以惊讶远大于悲伤。大哥的坟墓竟在汉朝!
她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看墓碑上的字:“哀侯霍嬗”墓碑侧下方还刻着几排小字:“嘉幽兰兮延秀,蕈妖淫兮中溏。华斐斐兮丽景,风徘徊兮流芳。皇天兮无慧,至人逝兮仙乡。天路远兮无期,不觉涕下兮沾裳。”落款刻着“思奉车子侯歌孝武皇帝刘彻”
云歌看到前面的诗还未觉什么,待看到“孝武皇帝刘彻”的落款时,猛地一惊,大哥是什么人?武帝竟然会为他的离去而“不觉涕下兮沾裳”。
云歌刚想问,却看三哥跪在了墓前,恭恭敬敬地连磕了三个头。见一贯倨傲冷漠的三哥都如此恭敬,她也忙跪了下来,面朝陵墓磕头,“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在长安,现在才来给你行礼。”
三哥行完礼后站了起来,云歌问:“原来二哥的霍不是名,而是姓,大哥和二哥都姓霍,我们两个也姓霍,对不对?我还一直以为我们和匈奴人一样,是没有姓氏的。哀侯?大哥怎么会是汉朝的侯爷?爹娘为什么不把大哥的陵墓迁走?留大哥一人在这里,好孤单。”
三哥没有回答,目光看向了陵墓侧面,冷声说:“霍大人已经听了很久,心中疑问应该已解。”
霍光从松柏林中缓步而出,面色异样的苍白。
霍嬗?霍光?云歌心中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本就还在病中,身子一软,就向地上倒去,阿竹忙抱住了她。
霍光细细审视着三哥的面容,半晌后,好似才确认了一切,“你叫什么名字?”
“霍曜。”
霍光笑着点头,“日、月、星为曜,天地七星为曜,像大哥起的名字。”看向云歌时,笑容却有些勉强,“云歌是大哥的小女儿?”
“父亲的老来女。”一向不多话的霍曜,又特意补了一句,“我们家最宝贝的一个。”
“大哥他……他……”霍光的脸色越发得没有血色,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