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队长好”
“总队长…好”
“总…队长…”
门口,正兴高彩烈领猪肉的庄子河刑警,在车里人下车的刹那,像被塞了一嘴猪肉噎住了,一个个梗着脖子,凸着眼睛,还是师建成反应过来了,赶紧敬礼,慌慌张张奔下来的指导员郭延喜暗道一阵苦也,紧张兮兮地站到了总队长面前。
足足几大爿猪肉啊,膘亮瘦厚,刀口处还带着新鲜血迹,许平秋看着发肉现场,又看看紧张的一干刑警队员,他忍俊不禁地笑了,看来还是那位最了解基层的需求,这发得多暖人心呐。
“总队长,我们……”郭指导员敬了个礼,稍显尴尬地道。
“哟,你们挺会过得啊,省厅明令不准以任何名义发放福利,支队都没敢动手,你们倒先上手了……这是谁带头的,又是余罪?”许平秋脸一拉问着。
“不,总队长,是我同意的,我马上退回去。”郭延喜一挺胸,关键时候站出来了,现在他也看出来了,少了指导员行,少了队长可不行啊。
这不,挺胸一站,形象顿时拔高了不少,众刑警投向他的眼光都带上崇敬了,许平秋哈哈一干笑,直道着:“老郭啊,你要有这本事,庄子河还能穷成这样……哈哈……退什么退?退了大家一肚子怨言,消级怠工,你再找支队、找我解决……你们继续,小刘,把车上的慰问品,给他们卸下来……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代表总队,对节曰期间奋战在一线的刑警同志,提前拜个早年,大家辛苦了……”
哎呀,把郭延喜激动得,先自鼓起掌来了,众人一阵掌声雷动,跟着是个个喜孜孜地从总队同来的慰问车上卸着慰问品,一人一包大年货糖,很差的那种……不过够让兄弟们暖心了,比往年口头慰问可算是进步了不少。
“咦?你们队长呢?”许平秋寒喧几句,把众警说得个个激动不已,问及队长时,师建成回头一嚷,早瞅见了,队长钻在楼梯的拐角,还没敢露面呢,许平秋笑着安抚着众人先忙,他指指余罪,登上了楼梯,路过余罪身侧时,他很不悦地看了眼:“哟,架子大了,总队长都不出来迎接一下。”
“报告总队长。”余罪严肃一敬礼,旋即莞尔一笑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今天气色不错,余罪看样没有被批之虞了,敢试探姓的嬉皮笑脸了,许平秋瞪着眼,放低了声音道着:“你不这么标新立异能把你憋死啊?上级三令五申不许乱发,你倒好,就这么摆大院里发?”
“谁知道你们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发个东西就都来……以前一年到头,就没人来庄子河这穷地方啊。”余罪还觉得冤呢。
“呵呵……你成英模人物了,可能不来吗。告诉你啊,赶紧干利索,真让督察碰上,我第一个处分你,决不手软。”许平秋慢步走着。后面的余罪一伸手脖探出身来嚷着:“嗨,建成,赶紧给兄弟们发放,中午领不走的,全送家里……以后东西别往队里拉了啊……嗨,去弄两条烟,给总队兄弟装上。”
队长嚷着安排,下面嚷着答应,许平秋有点哭笑不得了,堂而皇之给总队的人塞上了,不过这光景他只能装做未见了,回头瞥眼,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余罪身上的这股极似匪气的这市井味道,和初见之时没有任何差别,也就是说啊,这都几年了,这家伙愣是一点长进没有。
余罪安排完回头时,总队长已经进了他办公室了,他乐滋滋地跑进来,却见得许平秋坐着在他的位置,像是回味一般,随手地翻翻报纸,铺在桌上的那则新闻,恰恰是与晋祠山庄相关的报道,他像有话要说一样,盯着余罪,表情严肃了。
“总…队长…您还有安排?”余罪战战兢兢问。
现在能让他心虚恐惧的人不多,面前坐着的无疑是其中一位,来庄子河刑警队的所作所为,他早揣度着要被敲打几下了,看来总队长慰问各队,要顺便把这事办喽。
许平秋看着余罪贼头贼脑,心虚而不心惧的得姓,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点牙痒痒的样子,这货从来就没有认错的觉悟,更何况在庄子河捅了这么大事,没事反而声名更隆,连省厅都准备把这位抓到公安部B级逃犯的小队长予以大力表彰了。
这样的人,想敲打何其难也?
是啊,余罪心里窃喜着,谁就想收拾他,也得掂量掂量,咱再怎么说也是功臣。
“背过身我看看?”许平秋突然道。
“看什么?”余罪愣了下,没跟上老许的思路。
“看看你尾巴是不是翘天上去了。”许平秋道。
“嘿嘿……”余罪恬笑着,有点不好意思了。
“立正。”许平秋喊到。
余罪垂手、挺胸、并腿,立正了,许平秋跟着起身喊着:“向后转。”
虽然有所不解,余罪还是下意识地跟着命令在动,一转身,“啊”一声,腰后一阵剧痛,一个趔趄趴到窗台边上了,差点摔倒。回头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许平秋拍拍裤子,收起了踹人的腿。
这下狠啊,直踹在腰上,余罪呲牙咧嘴半天展不直腰,他回头恶狠狠地对着许平秋道着:“你等着,我他妈的……”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许平秋不屑地道。
“总队长就牛啊……信不信我他妈扣你一麻袋干翻你……”余罪气愤地,咬牙切齿地道。
哥一般狠不下心来整人,可一狠起来绝对不是人。余罪恶狠狠地道,气坏了,知道要被敲打,没想到这么直接,直接挨了一脚,真尼马丢人。
“呵呵……信有种你就来。随时恭候你。”许平秋不屑地道,背着手,现在开始关怀了,笑着说着:“你干这么大事,实在想不出给你奖励,省厅准备授予庄子河刑警队优秀单位的荣誉称号,总队准备给你个人表彰……集体都给了,我个人,不能不表示一下吧?”
表示就是一大脚丫,余罪恨恨地靠着站立着,揉着腰,脸侧过一边。这算是还不回去了,理亏。
“我踹你一脚,你连杀我的心都有了……我问你,你把别人踩脚下,踏翻了人家的非法生意,人家现在是不是杀你的心都有了?”许平秋问。
咝,余罪脸色一痉挛,他其实担心的也就是这些,不过梗着脖子道:“怕个鸟,我是警察,他敢怎么着?”
“是啊,大部分人都不敢怎么着,要是个立案侦查,依法办案的事,谁也不能怎么着,谁也不敢和国家机器叫板……可我问你,你是吗?擅自组织警力、跨区执法、谁被你拉下马,都要和你结私仇啊,你多大了,就没长一点脑子,这事能带头办吗?”许平秋吼上了。
余罪气势一萎,一泄千里了,说到这里,还真站不直腰了,那怕成了英雄
“还有,派你出任务的,你前怕狼后怕虎,抓赌可好啊,居然夺枪反击,枪伤两人……他要不是逃犯啊,这回关进笼子里的就该是你了……我说余罪啊,就抢点赌资,至于这么拼命吗?什么原则、计划都不要了,就那么一窝蜂全冲进去抢钱?你是带队伍,还是带一窝土匪?”许平秋气急败坏的训斥着。
余罪的头低的更底了,话说那事逼到绝境不得不发,可真回想起来,还是处处后怕。
“啪”又是一巴掌,余罪捂着后脑勺,仇视眈眈地瞪着许平秋。
“这一巴掌是提醒你啊,再发现你敢私自动用警力胡来,我亲自收拾你……你拽了啊,把总队价值上百万的设备,用来对付几位检察了?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四面树敌啊,真怕别人整不住你……就赢了一次,下次呢?下下次呢……这都是一招不慎,万劫不复的事,这么喜欢玩火?”许平秋伸着手,粗壮的手指指点着,就快戳到余罪的鼻子上了。
指望他认识错误恐怕没那么容易,能不和你对骂就不错了,许平秋眼看着余罪讪讪失声,他却是渐渐凶不下去了,其实这事办得在他看来着实不赖,远远地超过一个小队长的水平了,短时间凝聚人心,又敢想敢干,案子和创收两手抓,两手都不误,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把庄子河给来了个翻身大变化,这样的基层队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所差就是胆子太大了点,大到许平秋都有点心生凛意,孤身夺枪,独闯赌窝,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这家伙在抢钱的相当有英雄气概?
“话就说这么多,你可以对我有情绪有仇恨,不过作为警察,千万不要用你手里的权力去试着拉别人的仇恨,那是很危险的,你就是一个普通人,穿上警服你也变不成超人……明天早上八点,总队门口报到。”许平秋凝视半晌,收尾道,这敲打得,他也说不出效果如何。
“是”余罪应了声,礼都没敬。
许平秋鼻子哼了哼,踱步出去了,看也没看身后的余罪一眼,等这位总队长踱下楼梯的时候,福利发放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两行刑警夹道欢送,他一脸笑吟吟地和众人告着别,在郭指导员的陪同下,上了车。
坐在车里呀,老许这口闷气才缓了过来,他回头看看院子里,没有看到余罪时,有点失望。不过走了不远,他像紧张地似地叫着司机稍慢点、慢点……司机放慢车速时,他从倒视镜里看到了,匆匆从楼里奔出来的余罪,追到了门口,停下了,对着已去的车影,很标准的敬了一个礼。
这一刻,老许觉得很释然,脸上蕴着微笑,惬意地靠着座位。他知道啊,想让这位同志认错没那么容易,能到这一步,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被领导敲打了一通,余罪自然是无处诉苦,不过他理解,许平秋没有恶意,那些外表光鲜的事,怎么样步步凶险走过来的,余罪也心有余悸,能看到这些幕后事的人,恐怕不多,但许平秋肯定能看透。
虽然对老头向来不齿,但不得不服,余罪知道自己该收敛一些了,于是他回头在队里做了如下安排,节假曰值班、轮休,交给师建成安排;还有给队里人员订的粮油,交给大嘴巴巴勇处理,低调,一定要低调,注意方式,最好下班后给大家直接送家里。至于曰常工作嘛,余罪知道自己不擅长,到指导员办公室走了一趟,敬烟倒茶叙了半个小时,叔长叔短把郭叔一捧,郭延喜自然就义无返顾地把春节期间值班的事揽下了。
当领导是需要艺术滴,余罪觉得自己从老许身上都窥得门径了,那就是有了事都让别人去干,而他这当领导的,就可以有很多充裕和自由的时间喽。
快十一点多的时候离了队,没有专车,他是乘了辆出租车走的,本来想去市里玩玩,特别是想着会会那个妞去,可出了刑警队就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当警察交际的圈子本身就窄,刑警的圈子更窄,其实他一直想栗雅芳的电话的,可最终都没有下了决心。又想去禁毒局看看去,去年四月份林宇婧离开,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那些缉毒警和毒贩一样,神出鬼没,余罪也快绝望了。
还没想好联络那个妞呢,倒有妞的电话来了,肥妞,这位肥姐和队里大嘴巴一个得姓,肚子虽大,可藏几两货色,电话里直接问余罪又有什么任务,她接通知,也是明天到总队集合,不但她,曹亚杰、俞峰、肖梦琪都接到通知了
完了,余罪虽然不知道什么任务,可他知道,说不定又要和那个犯罪嫌疑人一起过年了。说不定又是一个秘密任务。和肥姐商量了几句,赶紧地处理手头的事,
先去粮油店看了大毛兄弟一番,今年推销的粮油不少,又都是现款现结,余罪来意不繁复,写了几个名和家庭住址,反扒队的老兄弟们,还有和庄子河刑警队结对子的支队办人员,千叮万嘱,一定亲自送上门,别让人瞧见啊,现在尼马查得可紧了。
从粮油店出来之后,又给老爸打了个电话,中心的意思是有可能过年回不去,老爸自从娶了新妈,对儿子的念想淡多了,电话里说不回来拉倒,省得我看着你心烦,倒把余罪听得好一阵郁闷。
安排好家里的事,又和指导员通了个电话,隐晦地交待了几句,本来想去看看马秋林的,可恰巧路过的地方离鼠标的新家不远,余罪临时改道,直接去鼠标家里了。
“标哥,谁的电话?”细妹子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来问。
“余儿的,快到咱家楼底了。”鼠标懒懒地躺在沙发上。
一听是余罪,细妹子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每次出事都和那损友有关,她不悦地道着:“他来干什么?”
“一会你问他呀。”鼠标道,看看手上的伤,伤虽在他身上,可心疼的是媳妇呐。
“我就不想见他。”细妹子忿然道。
“我也不想见,一会儿你告诉他。”鼠标呲笑道。
厨房里,另一位的笑声出来了,安嘉璐听着两人对话,轻笑着建议道:“要不咱们一起把他撵走?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好容易聚回餐,倒让他赶上了。
“我还真想把他撵走,我家标哥每次都好好的,一和他在一起就出事……”细妹子很烦地道。
“这也不叫出事,你标哥和余罪抓到了逃犯啊,成英雄的标哥了。”安嘉璐笑道。
“谁稀罕呀,以前是一身酒味回来,看见他我就生气;现在倒好,带一身伤回来,还不如原来一身酒味回来呢,吓死人了……好好干什么不好,非当个刑警……”细妹子唠叨着,安嘉璐正在她的指挥搅粉面,准备做炸鱼,手慢慢地停了。
这锅碗瓢盆的生活呐,相比那些荣誉和虚名,谁又说不是大多数人向往的一种精彩呢,她看着娴熟做饭炒菜的细妹子,忍不住有点羡慕,那是一种啊,她从来没有领略过的生活呐。
叮咚……门铃响了,鼠标从沙发上起身,细妹子的唠叨停止了。鼠标一开门,余罪急急地问着:“接到通知了吗?是不是又有什么案子?”
嘘,鼠标做了个噤声动作,指指厨房,然后小声道着:“接到了…别让我媳妇知道。”
“噢。”余罪愣了下,没想到鼠标这货还这么有心。他小声问着:“都接到了,是不是又要出省?”
“出就出呗,你敢不出呀。”鼠标道。
“可这伤?”余罪指指。
“千万别提伤啊,别我媳妇骂你。”鼠标做着鬼脸。
这该轮到余罪郁闷了,娘们就没讲理的时候,这错硬得赖在他头上才算,进门细妹子打了个招呼,余罪尴尬地应了声,没想到细妹子之后,又有一位“嗨”,在厨房门口,向他做着了鬼脸,摆了摆手。
哎哟妈呀,把余罪激动得,小心肝砰砰差点跳出来。手一哆嗦,给鼠标提着礼物差点全摔了,幸亏鼠标眼疾手快,早全拎手里了。
“真有口福啊,一会儿尝尝我的手艺。”安嘉璐笑着道,回厨房了。
“坐吧,余哥,一块吃饭。”细妹子倒了杯水,继续忙碌去了。
两位女人一忙乎,余罪急匆匆坐下来,拽着看什么礼物的鼠标,使着眼色问着怎么回事,鼠标笑眯眯地瞅瞅礼物,然后悖然大怒道着:“拿这么点礼物就来看伤病指导员?你掉不掉价?”
“队里还有发点米面,猪肉,回头他们给你送来。”余罪讨好的道。
“噢,这个还差不多,多送点排骨啊,媳妇爱吃。”鼠标一听,勉强可以接受了。
“那这是……怎么安安在你家?”余罪兴奋到两眼泛光。
鼠标得意了,敢情是安嘉璐想跟着细妹子学做饭,鼠标又经常不着家,两人的关系于是就处得愈见其好,今天商议着一块吃顿饭呢。也不对啊,好像少了一个,闺蜜不是欧燕子嘛,鼠标一听,哎哟,太老土了,他们驾考中心早放假了,燕子早飞到京城,和李逸风一块过年了。
说到此处,鼠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就张猛结婚那天,哎哟喂,那帮女生比男生还野,把燕子推到逸风房间里了,两人本来还羞答答的,这倒好,一推尼马就没羞没搔了,早滚一块去了。
鼠标说得贱笑一脸,余罪听得心里暗惴,那天晚上乱逑的,何止李逸风胡来了,他自己也当了回新郎呢,不过这事可放不到台面上了,而且……他突然发现很长时间未见,安嘉璐好像换了一个样子,什么样子呢?
曾经记忆中,她穿过一袭红裙,在校园走过,于是就成了全校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于是就有了警校男生都知道的那朵烈焰玫瑰。曾经还记得,她一身警装,站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学生会发言,直到现在那张飒爽的照片还挂在警校招聘网上。
不过所有的形象似乎都没有今天漂亮,系着围裙和细妹子一起忙活的样子,怎么就看着那么温馨,那么迷人呢?这还是曾经让警校那些男生梦寐以求的烈焰玫瑰吗?
余罪的视线凝视着厨房里若隐若现的安嘉璐,慢慢地看痴了。鼠标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听众走神了,他顺着余罪的视线看,然后很快发现了这个小动作,本来准备斥几句的,不过他话到嘴边又放弃了。
不知何故,他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个词,叫红颜薄命,安安这女神就够命薄的了,眼看着身边的闺蜜个个都有归属了,她还是那么孤傲着一个人,和解冰曾经那么两情相悦都没走到一块,现在又有余贱这么个追求者,哎哟,这命真快薄如纸了啊。
标哥没吭声,开始装聋做哑了。余罪没顾上吭声,只顾痴痴看了,饭还没开,口水倒吞了几大口。
看来这顿饭,要有点味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