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

作者:常书欣

    一辆普通的商务车泊在桃园公馆的停车场,司机看了看时间,指向整二十三时。

    这个时候是那些红男绿女玩得正嗨,是那些巡逻警悳察累得已疲的时间,也许也是月高风黑做一些事的前夜,因为很快就到凌晨了,那个时候,正是地下世界最繁华的时间。

    不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有起有伏,比如司机就有点犯愁,如果真刀真枪、如果是正面追逐,他相信自己都有办法脱困,如履薄冰的地下世界生活,让身处其中的都有很多的生存技能。可这一次他却犯愁了,他似乎感觉身边就像有一张大网,在一点一点的收紧,而他,就像网中已经开始束手束脚的困兽。

    “特么滴,还是警悳察黑啊。”

    他思忖着这些天发生的光怪陆离的事,一大批中小出货商,有证据的被抓了,没证据的吓跑了,就留下的也战战兢兢,已经龟缩着不敢动了。本来已经走通的消息网全部失灵了,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探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原来是警悳察在里面捣鬼,用假货冲垮了几年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信誉。

    没错,就是警悳察,有卖小包认出来的,现在扮成卖小包的人里,有人抓过他。

    以前一个短信就能达成交易,而现在市场上,信誉已经荡然无存了,敢露头的都不用警悳察动手,那些吸货嗨冰的,直接就摁着住死里打。终端市场销售冲垮,直接的后果上,处在金字塔尖上的高层,被画地为牢困住了。

    “真特么黑。”

    司机真无法想像,警悳察居然会像他们使用马仔一样,仅用了少量炮灰协警,就把这个市场搅得乱七八糟,不但搅了,就没抓的人,居然也被一些黑警悳察敲诈了不少,那些培养的中小客户,现在被讹得连进货的钱也凑不起来了。

    他倒吸着凉气,以前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现在就亲自跑恐怕也未必解决得了,很多培养N年的客户,现在已经找不着住地了,他拔着电话,联系着一位出货商,像是普通朋友的口吻道着:

    “吴老弟啊,我,听不出来了?”

    “哟,马哥,您好……”

    “我很不好,我说吴老弟啊,这两年我没亏待你啊,您这是……又转投别家了?”

    “哪能呢?风声太紧……这样马哥,过两天,我请您。”

    “不用过两天,我已经在你门口了……”

    “啊?……那您稍等。”

    电话挂断时,司机看着桃园公馆的方式,那个大门厅后,是一个众多卖家争夺的市场,钱多、人傻、都不用担心那些有钱的傻悳逼能吸垮了,在他的记忆中,这儿的出货量相当大,特别是一些高端的、精装的,一个公馆能抵上几个会所的销量了。

    可连这儿好像也垮了,半个月几乎没有出货量,以前都避免着无谓的见面寒喧,现在都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不一会儿,一位西装革履的小伙子站在门厅处,司机亮了亮车灯,那小伙直接朝他的车走来,坐到了副驾上,警惕地看看四下。

    无人,仅有长街的车流,这样临街开阔的地方,坐在车里的安全感,还是相当好的。

    “给。”司机很直接,一墩人民币直接扔副驾上了,小吴惶恐地问着:“马哥,您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做生意几年了,给你点返还,也是应该的嘛。”马铄笑着道,甩一墩钱开路,这办法百试不爽

    小吴没推辞,直接揣起来了,他知道此人的来意,小声道着:“马哥,这两天得悠着点,风声太紧,就没这么紧过……前天有一雷子直接奔我们这儿抓人了,那场面真凶了,几个人摁住往死里打,拖上就走……我们都出面了,嘿哟,把人打成那样,那警悳察回头居然没事,又来了。”

    “我知道了,开发区的……叫,余罪。这个人猖狂的厉害啊,在咱们这一拔人里面,收走一两百万了。”马铄道。

    “这么黑?”小吴愣了。

    “比你想像中黑,就差明抢了。”司机道。

    “黑成这样都没事?”小吴实在想不透这个理。

    “谁让人家是警悳察呢,据说还是个特么什么优秀警悳察,告状都管不用。”马铄无奈地道。

    这话里好像透着某种黑色幽默一般,两人相视而笑了。

    可笑加苦笑,相比而已,这兄弟一对也处在弱势地位呐,这不小吴说了:“那马哥,可真不能这么下去了,这些有钱的主也惜名声啊,动静一大,人家就不上门了,我发展了两个下家,现在都联系不上了……缓一缓。”

    “成,随你,这一个月内吧,可以先货后款,加送一成货。”马铄道,话说得轻松,心可在滴血呐,这一进一出,折进去多少利润呐。

    “您就卖一送一,现在走不通路啊,那些嗨货的只要断供两天,就不好再续了,折一次信誉,亏一年生意呐……我想想办法吧。”小吴道。

    “谢谢啊,吴,哥趟过这次,一定好好请请你。”马铄道。

    “甭客气……我觉得还是悠着点,过过风头再说。”小吴嗒声开门,要下车时,又想起什么来了,冲着马哥那墩钱,这推心置腹的话得讲几句不是,他掏着口袋,摸着手机,给了马铄一个屏幕画面问着:“认识不?”

    马铄看了看,疑惑地道:“不认识啊,怎么了?”

    是张协查通知,不知道在那儿拍的。小吴讲了,现在警悳察遍地抓这个毒贩呢,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呢?要拽到让警悳察遍地找的程度,应该有所耳闻啊。

    司机不动声色,把这张照片传进自己手机里,直说得认识认识,又询问了若干详情,这才把小吴送下车,看着他快步回到了桃园公馆。

    许是看到了什么让他震惊的事,他上车发动就走,一路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二十三时二十分,桃园公馆捕捉到的这个监控画面被曹亚杰分析出来了,确认这位“小吴”,就是桃园公馆的保安经理,吴沛龙。

    不眠不休地守了数曰,终于捕捉到一个藏在暗处的。

    那辆神秘的商务车已于数小时前进入了外围监控的视线,本来没有引起重视,不过这辆车连续出现在九个被监控的地点,那里面的猫腻可就大了,因为被监控的地方,多数都是扫毒疑似的中间商的活动地点

    前期的狠扫深挖,斩断终端市场的供货,不管有无证据,连抓带查,中间商跑得跑、缩的缩,通讯都受阻,可以直观地判断,终端市场断供,供货方应该坐不住了。

    很快得到了证实,在被抓的证据确凿的中间商里,有人被政策攻心,选择“变节”了,指认出这个人。叫马哥,姓甚名谁不太清楚,手里有货,不过那是一两年前的事了。做这样生意的,逢人都是三分话,相互即便了解点情况,大多数也是假的。

    只要有线索,进展就相当快,无所不在的天网,就是那些坐在屏幕后面警悳察的眼睛,他们跟查着这辆商务车的去向,在市区绕了七条街,六道路,行踪不算诡异,可看得出是相当小心。最终在接近零时的时候,这辆车泊到了湖畔别墅区,天网追查延误数分钟,不过追到了他进入一幢别墅的画面。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人瞠目结舌了,已经联网的监控反馈回了这幢别墅的景像,似乎是PARTY刚散,出来了男男女女一大群,很多面孔不用仪器就能辨识,报业老板燕登科,煤集老板周森奇,戚润天夫妇,还有那位很低调的魏锦程老板,甚至李玫从画面上还看到了认识的一位,栗雅芳陪同着父亲栗小堂也在场。

    明白了,土豪聚会,非富即贵。

    没有明白的是,那位“马哥”,居然和魏锦程很熟悉的样子,两人在车前都说了好久,之后这辆车就扔在别墅区,“马哥”不知道和那位土豪凑一块了。

    找这位“马哥”的信息就成了当务之急,面孔比对,车号反查,都没有结果的时候,却传来个啼笑皆非的消息:熊剑飞居然说他认识。

    “特混”冲锋队出于安全考虑,集体驻扎在庄子河刑悳警队,实时的信息都会发给他们,接到消息时哥几个还没睡,一直联系不上余罪,看到这则信息时,以大家判断,应该是上线派出了一个马仔,不过熊剑飞却咬牙切齿地指着这张脸道:“我认识他,他成灰也认识,他叫马铄,0*几华北武林风自由搏击,他是亚军。”

    “这么巧?”豆包听愣了。

    “这世界太小啊,冒出头来一个,居然是熊哥你的熟人。”孙羿持怀疑态度。

    “能不能确定,家里可正在查啊。”鼠标问。

    “绝对能确定,我参加过预选赛,你们记得不?”熊剑飞凛然道。

    “哦,和他捉对干过?”众兄弟想起这茬来了。

    “可不,两个照面,一拳一脚就把老子干趴下了,你们是不知道这家伙的鞭腿多凶,一腿过来,跟车撞了似的,就我这体格,半个小时喘不气来。”熊剑飞心有余悸地道。

    众人看着狗熊这五大三粗的样子,在队里对打除了邵队,罕逢对手,敢情警中高手,在人家面前居然是渣?

    不信,回报,很快就对上号了,马铄,二十七岁,0*年武术风华北区自击搏击亚军。

    哎哟,庄子河这边的兄弟炸锅了,围着熊哥问详情,客气地说叫对打了,不客气地讲其实是被虐了,听得这经过,又看看浮出来的信息,马铄于三年前退役,在京城、五原等多地都有房产和生意。

    瞧瞧这天差地别的,就像标哥评论的那样:当警悳察的最没出息,瞧瞧人家这些精英,都去犯罪啦

    一直等到一点多都没联系到余罪,就在大家觉得应该出去找一找的时候,电话却来了,是邵帅的,据说喝多了。也好,没他省得烦,各自睡去,没人把余贱的夜不归宿当回事了………

    在寻觅风景的人,恐怕想像不到自己已经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流光溢彩的霓虹,车流渐稀的街道,夤夜仍然在来来去去的行人,那淹没在夜色中的监控,忠实地记录一辆晋A3427商务车的去向,从别墅区离开别墅区之后,泊在一处酒吧,温地公园路畔一处酒吧,那里是夜生活人群的聚集地,在那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曹亚杰这号监控大师能灵活艹纵联网和各家设备,恐怕都不容易捕捉到此人的身影。

    乡村吧、缘吧、不了情、老友……几处酒吧,或和人交头接耳在商量着什么,或就在吧台喝一杯走,凌晨一时之后,才见他慢悠悠地走向自己泊在路边的车。

    他的行踪,一直落在支援组的眼里。

    “这类人,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啊。”沈泽道,马铄此人,和都市那些醉生梦死的货,没有很多区别。

    “最起码挺帅的。”李玫道,外勤已经跟上了,拍了很多张他的各个角度的照片,身体剽悍,一米八五个子,寸头阔脸,很有硬派男人的形象。

    “哦,这是李姐喜欢的类型,壮汉。”俞峰揉着眼睛,发了句感慨。

    吧唧,李玫回头就扇了,肖梦琪却是笑着道着:“玩笑可以有,要不太沉闷了,不过低俗的就不要有了啊。”

    众人笑了笑,确实有点累了,今天注定是个好曰子似的,浮出来的线索已经把众人刺激的想睡也难。

    最兴奋的莫过于肖梦琪了,她刚接触这个案子的时候,一直没有看明白余罪在胡打蛮干,一味地突破底线,究竟要达到什么效果,不过现在明确了,找的就是这种人,能把大部分有嫌疑人的买家串在一起的人,底层现场乱了,在连通讯也丧失的条件下,恐怕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了。

    证据?不要提证据,这种案子,想通过证据建立嫌疑人,可能姓几乎没有,就像组织卖悳银的肯定不瓢,这些贩毒的,恐怕连接触毒品都少。

    “假设这个马铄,就是一个销售的中间人的话,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俞峰在想。

    “肯定是放长线,钓大鱼啊。”李玫道。

    “可是像这种人货分离,根本不接触毒品的人,怎么抓?”张薇薇道,这位学刑侦的姑娘,还没有实战过,她一说看见沈泽笑,她想起来年前的事来了问着沈泽道:“沈泽,你在刑悳警队实习,学了点什么?一般这种案子怎么处理?”

    “什么也没学,基本就是有嫌疑,抓起来揍一顿问口供呗。”沈泽道,一听皆笑。

    这就是现实的执法,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任红城也笑了,笑着道:“虽然听起来糙了点,不过却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全世界的警悳察都破除不了从刑讯寻找突破的思路,没有那个犯罪嫌疑人会轻易告诉警悳察他的犯罪事实,有句话叫:所有警悳察式的询问,都是诱供;所有有关犯罪的审问,都是逼供……这个没错,警匪较量,温柔解决不了问题。”

    “可……非要这样吗?”张薇薇问,有点不适应。

    “习惯了就好了,没有那么难接受。”俞峰安慰着。

    一只手轻轻地抚在张薇薇的肩头,她回头时,看到了肖梦琪的笑容,她笑了笑轻声道:“如果你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干了多少坏事,会有亲手处决他们的冲动。”

    似乎想到什么了,张薇薇不再有异议了,一室皆静,只有灵动的手指击键的声音,为这个昼夜不分的环境,增添一种特殊的韵律……

    鸡尾酒、漂亮妞、重金属………

    从喧闹的酒吧里,从脂粉阵阵的妞群里,出到了街上,马铄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不喜欢这环境,如果不是生意的话他都不来这种环境,来的结果也不乐观,大部分认识的“包客”(小包分销的)都不见面了,被警悳察连扫了一周,进去的进去,失踪的失踪,电话联系不上,人见不着,偶而见着了两位,嗨,这孙子,居然说自己改行了。

    出了门,那叫一个愁云惨淡,就像好容易爬上金字塔尖,一夜之间发现那不过是梦一场,仍然得从头开始时,那种郁闷、烦躁、简直是一种煎熬呐。

    上了车,驶出这种酒吧街几公里,手机响了,他一看,把车泊到了路边,眼睛扫着车窗左右,接听上了:“喂,申哥。”

    “情况怎么样?”电话里,同样是烦躁的焦虑的声音。

    “不怎么样,差不多被打残了,应该是雷子捣的鬼,大部分市面浅层的小户,基本被扫了,查得严倒不怕,就怕一拔一拔出假货,搞得现在都没有相信卖小包的了。”马铄轻声道。

    “小铁、妖妹、老拐他们那边怎么样?”电话里问。

    “不怎么样,各区都差不多,小铁更惨,被拔恶警讹住了,掏了十万块钱才放过他。”马铄哭笑不得地道,现在是黑白双管齐下,谁能抵挡得住啊。

    电话里沉吟了片刻,马铄为难地没有开口,以前大扫毒总能或多或少知道点消息,可这一次根本没有什么征兆,他觉得连上线的老板都犯难了,这一劫,恐怕是不好过了。

    “还有什么消息?”电话里片刻后问。

    “哦,那人您也知道,开发区分局的,副局长,从包客手里黑了一两百万,就数他横,我怀疑用假货坑下面的人,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对了,他还在查一个姓杜的毒贩……那人我认识,不是毒贩,是禁毒局的……申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悳事,就没见警悳察扫得这么狠过,找不到货进戒毒所的人,可翻了几倍了。”马铄道。

    “别想那么多,先把眼前的事过去再说……那个姓余的副局长,你觉得他是个什么货色?”电话里问

    “明里扫毒,暗里收黑呗,还能有什么货色。”马铄道。

    “要不……试试他?让妖妹去,他对付男人有一套……别太深,可也别太浅,找个好点的借口搭上这条线……”电话里道。

    “下这么大本钱啊?”马铄有点吃惊,妖妹,那可是老板手里的一张王牌。

    “我得到的消息是啊,这个人一直被破格提拔,是省总队长,厅里大员的嫡系,晋祠山庄那个赌场就是被他挑了,要是普通警悳察早被收拾了,可他照样提拔重用……这样的人啊,下多大本钱也值得,最低限度,他不找我们麻烦就行,不怕他黑,就怕他不够黑。”电话里道。

    “我知道了,明天就办。”马铄应了声。

    车重新启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黑与白就像这昼夜的更迭,一直在持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