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苏雯已经走了,大概她事先请过假,纪远尧并没问起她,却一进门就问程总到了吗。
我这才知道程奕也参加今天的会。
如果不是他在,也许该是穆彦来参加,但现在穆彦没有这个资格了。
空降虽然令人意外,但我直到这一刻才隐约领略到这个事实的残酷性之冰山一角。
纪远尧进了自己办公室,我忙着去看会议室的准备和对方人员的接待,在走廊上与匆匆而来的程奕打了个照面,他今天倒叫人眼前一亮,发型好像打理过,简单白衬衣和细格纹领带显得沉稳雅致。
“安。”他笑容灿烂地和我打招呼。
“程总。”我不太喜欢被这样称呼,客气地向他点头微笑,“纪总在里面等您。”
他竟然朝我扮了个鬼脸,“遵命,这就去觐见!”
我愕然看着他大步流星走过。
设计方准时到来,清一色的老外,只有一个黄色面孔的女孩是翻译。
我们研发设计部门的老大迎接了他们,会议快开始时纪远尧才进来,程奕跟在他身后。
当我在纪远尧身后坐下时,尽管无比低调,还是有几道异样目光自我们这方投来。
全程的讲解介绍,我听得入迷。
主讲人是对方的总设计师,这满头银发的德国老头,以日耳曼人特有的倨傲态度和硬朗的英语口音,向我们做演示讲解——只是初步,只是草案,已足够令我神往。
我们这边有年龄较大的工程师听英文比较吃力,涉及专业术语我也不明白,那漂亮的女翻译好像也不是很有经验,几次遇到冷僻词语都卡壳翻不出来。对方有中文讲得好的老外替她解了两次围,但有一次那老外似乎也不知该用什么中文表述,翻译彻底卡死在那儿。
这时一直安静认真倾听的程奕帮她说出了那个词。
那女孩子松口气,却也很窘。
程奕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看见那女孩露出感激神色,脸色似乎更红了。
能随口说出这么冷僻的专业词汇,果然程奕还是很有些底子,不像只是做营销出身的。他到底学什么专业,有什么职业经历,我是一无所知,不知人事部门是否清楚,也许回头该设法打听打听。
讲解结束后,我们研发设计部门同事逐一提出意见疑问,双方有些交锋,似乎在设计理念与可行性问题上分歧比较大。大量的专业问题听得我应接不暇,笔下记录已忙不过来,再顾不上琢磨其他的。
原以为自己已不是完全的外行,可真正行家一出手,我只剩下拼命竖起耳朵的份。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能感觉出对方态度的强势,尤其那个高傲的德国老头,很有一点把我们当土鳖的俯视意味,甚至不屑回答个别问题。
他名字里带了个Von,看资料介绍确实像个牛人。
这情形有点诡异,明明我们是甲方,倒看起乙方的脸色来了。这些家伙明明是来中国吸金捞饭,还一副八国联军进城的样子,动不动就摆大牌的谱,也不想想现在还是不是义和团的时代。
研发设计部门的负责人已经有点愠色,我只奇怪纪远尧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言,全程都只听他们说,偶尔咳了两声……心里正这么嘀咕着,就听见他开口了。
纪远尧针对一个分歧点,向那德国老头提了一个问题,却是用德语问的。
对方一怔,也用德语回答了。
纪远尧微笑,又问了极短的一句。
对方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竟僵住了。
纪远尧笑起来,这次换回英语说,“只是一个玩笑,不要介意。”
我郁闷于听不懂德语,真想知道纪远尧到底说了什么,下意识瞄向程奕,见他一脸好奇,原来也是听不懂的。这一瞄却被他觉察到,他看向我,眨眼一笑。
吃了瘪的德国老先生,试图又从设计理念上强调什么延展性和感染力。
纪远尧这一次没有再温文尔雅,以笃定的强硬语气说,“我认为,一个产品首先是为人服务,因人的需要而存在,不会独立甚至超脱于人的需求,除非它仅仅只作为一个艺术品存在。我们今天讨论的项目,显然比单一艺术品具备更广义生动的内涵,并有艺术品不具备的功能性要求。正如你所言,一个能打动人、融合人的产品,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它应具有亲和力与内在的生机。这种生机从何而来?我们东方人讲天人合一,在传统的敬天心态下,仍然重视人的影响。产品的生机,我想也应从人的存在中汲取,从与人的互动中汲取,人的需求应该是我们考虑的第一位。”
我听得入神,转头看去,这轮廓清晰的侧脸真是充满魅力,以前单知道纪远尧是总经理,是老大,知道他风度翩翩,气场强大;进入这间名头好听的公司我一直也没觉得有多虚荣,但今天,看到自家BOSS如此有魅力,我发乎内心地虚荣了。
(下)
会议时间有些延长,结束时已中午一点多。
原本是没有安排饭局的,之前苏雯和对方提出被婉拒了,说要直接去机场。现在这个时间却不迟不早,显然大家都饿了,自然不能让人饿着走。我看着时间超过十二点半心里已有数,悄悄发了条短信给前台和老范,让他们提前准备,有可能要安排饭局。
纪远尧在散会前也想到了这一节,在一张纸上写了“午餐”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