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坦然回答,“这个问题的症结在BR身上,至今他们出具的报告,没有一份合格。”
纪远尧皱眉问,“BR效率这么低下?”
BR是我们一直与之合作的市场咨询公司,在这个行业也算资深团队,合作一向顺畅。
穆彦沉默。
市场部经理迟疑了下,回答说,“BR提交了三次阶段性报告,程总认为不够详实,退回去让他们再进一步细化,目前有一些进展,但……”
程奕接过他的话说,“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查阅了BR历次的市场报告,发现他们的数据严密性和及时性都存在问题,个别数据长久没有更新,可见数据库陈旧,部分结论明显出现无意义的重复。这种合作态度和专业水准,让我对这家公司持有保留看法,将新项目这么重要的市场研究交到他们手里,我感到担忧。”
纪远尧转头看穆彦,“如果BR有这些问题,你之前发现过吗?”
穆彦脸色沉了沉,“不是完全没有问题,但在重要环节,BR的工作还是严谨的。”
这话听上去留了很大余地。
穆彦看了看纪远尧脸色,又说,“年初也曾提出过是否与BR继续合作的问题,当时比较了几家合作伙伴,从信任度与配合上考虑,公司认为还是延续与BR的合作较为稳妥。现在新项目即将启动,这个时候临时更换合作伙伴,恐怕不是适合的时机。”
“正因为马上要启动新项目,对市场的把握准确程度,很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程奕不温不火地反驳,语速不那么快,也没有穆彦和徐青那样密不透风的措辞风格,只是能让人感觉到,即使面对纪远尧,他也不会动摇的立场,“目前的合作,我也认为暂时不宜发生变更,但涉及以后长期工作,我建议公司考虑重新选择合作伙伴。”
市场部经理欲言又止地看向穆彦,穆彦脸色深沉,却没有反驳。
听到这个时候我才有点明白过来,似乎程奕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上去他是想借此插手市场部,先将与穆彦关系紧密的合作方拆开,再寻机引入自己的人马?难道之前拖延不决的计划,只是将穆彦引进来的幌子?
他抓住了BR的漏洞,等于抓住了穆彦的漏洞,尽管这漏洞算不上什么重大失误,但却刚好触到敏感区——公司对于职业经理人与合作方的关系相当敏感,穆彦若在这个时候过于维护BR,很可能给自己招来说不清的麻烦,毕竟在这个问题上犯有过失而离职的人不少,最近才刚有一个陈谦。
这么说来,穆彦宁可隐忍避让,也必然要在这个问题上避嫌。
我吃惊地看向程奕,在他轮廓分明的铜色脸庞上,看不出任何阴暗痕迹。
虽然一直感觉他颇有城府,可如果真是这样,程奕的心计也太可怕。
我实在不愿相信,宁肯他是一心为了工作,宁肯这屋子里还有一个稍微简单点的人。
或许这是我的妄想——能坐在这会议桌旁的,除了我,谁会简单。
十一章
会上一轮激战的结果,最终是企划部的计划书得以通过,依然按照穆彦的决策执行;重新考虑合作伙伴的建议也得到通过,并指定由程奕负责此事。
纪远尧的裁定看起来非常公平,既兼顾了紧要工作,变通从权,也重视长远的合作隐患,防患于未然;既坚持对穆彦工作能力的信任,也采纳了程奕的建议,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企划部迈过了眼下的麻烦,市场部也得到了相应的重视。
程奕没有异议,穆彦也不反对,大家再度心平气和地回到对推广计划的探讨上来。
散会时,他们三人有说有笑,一起离开,程奕还邀请纪远尧与穆彦周末一起打网球。
会议桌上的硝烟像是一场错觉。
只是当我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整理会议纪要时,字里行间的刀光剑影却犹在眼前。
穆彦的沉默太出乎意料,这样的沉静,越发让人心惊。
回想他离开时的样子,仿佛有巨大阴影潜伏在那孤傲背影之下。
可我最无法理解的,还是纪远尧的裁定。
他不像是在扑灭火星,而是用层层棉纸将火星暂时包裹起来。
连我都能想到,这样下去,程奕迟早会掀起更大风浪,穆彦也不会善罢甘休,纪远尧又怎么会想不到呢,他想坐山观虎斗也不该在自己的地盘斗,何况这把火真的燃大了,不还得他来收拾局面吗……这次我想破头也想不出头绪,只觉得乱透了。
心里唯有隐隐一点幽光,是在总部急待回传文件时,纪远尧的冷淡搁置态度。
这似乎流露出一丝若隐若无的信息,再往下深想,就更是一团迷雾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风平浪静,各自的工作回到各自的轨道。
纪远尧真的给了我三天时间犯错,不但没有责备我的手忙脚乱,还时不时笑着说上一句“慢慢来”。他的笑容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能让人平静下来,觉得身后有这样一个人,就万事大吉,什么也不用怕。
起初这几天,我时时如履薄冰,每天忙得连轴转。
早晨提早半小时到办公室,将纪远尧当日的工作日程排好,几点的约见、几点的会议、几点的出行,一个也不能疏漏,哪一环安排出错,连带着就要影响一大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