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

作者:寐语者

  对我这种有恐高症的人来说,即使地面有防护垫,即使只是三米高度的悬空,也是挑战。

  站在桥上我腿软心慌,死死攀住纪远尧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松手。

  可这万恶的桥必须两人配合,把未搭完的桥板搭好才能过去,一个人搭桥的时候,必须靠另一个人的全力扶持才能保持平衡。显然我这点力气,扶不住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纪远尧,只能是我去搭桥板了……

  下面“加油”的喊声震得我越发心慌。

  纪远尧原本抓着我的手,可这样根本无法平衡,我摇摇晃晃怎么也放不好那块木板。

  “这样不行,你得腾出两只手,别怕……我扶着你。”纪远尧柔声说,双手稳稳扶到我腰上。

  我实在很怕摔下去,可当他的手在我腰间收紧,传来温暖笃稳的力量时,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神就定住了,相信这双手不会松开,相信自己可以把安全完全交托在这双手上……我一咬牙,豁出身体重心,几乎让他托住我全部重量,终于一下子将木板搭对了位置!

  一片欢呼声里,我们第一个通过独木桥,完成了任务,后面的人全都效仿我们才得以完成。

  所有人都在给我们鼓掌,程奕的掌声最为响亮。

  输给我们的另一组也在有风度地鼓掌,他们的组长是穆彦。

  我站在地面上,膝盖仍在发软,回头看纪远尧,发现他笑着的样子十分温文,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眼镜的银边在阳光下闪着优雅光芒。

  晚上住的地方十分简陋,就在训练基地旁的两层宿舍楼里,硬木板床,没有空调,12点前断热水,比大学军训时的待遇还要差。不过前次来住过,也习惯了,唯一的安慰是整齐干净。而且所有人不分等级都住一样屋子,包括纪远尧。

  想起他那公寓里一尘不染的雪白地毯和柔软得不可思议的黑色沙发,再看看这简陋的木板床,我顿时有种恶劣的平衡感……不过也隐隐有点担心,他那身体应该受得了吧。

  分配房间时,不知谁那么有才,把我和孟绮分到一间。

  我很烦,但总不能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举手说“老师,我不和她玩”吧。

  孟绮倒笑嘻嘻领了钥匙跑过来,一进房间就累得倒在床上不起来,连声抱怨皮肤被晒黑了。平时我会和她敷衍说笑,但现在,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不知是方云晓表述能力太好,还是我想象能力太丰富,M9屏风后的那一幕,想起来就好像是我自己亲眼所见似的,连同他和她的表情,我几乎都能想象……“乓”一声,我将窗户重重推开,发出很大声响。

  孟绮惊了一下,扭头问我在干什么。

  “通风。”我头也没回,径自拿了衣服,进浴室冲凉。

  冲掉一身的汗,换上棉布睡裙,轻松了许多。

  出来看见孟绮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出神,见了我,她立刻露出笑容,“美人出浴。”

  我笑笑,坐在窗前拿毛巾擦头发。

  她又无话找话地扯了几句,见我一直不说话,也就沉默了。

  从工作的角度,我应该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对她笑脸相迎。

  可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想知道那天在M9,当她挑逗穆彦的时候,是否已经知道了我对穆彦的心思——那时我并没跟方云晓和她说起,自己暗藏在心,以为谁都不知道,可后来才知她们一早都看出来了。那么孟绮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是不是明知道我喜欢穆彦,还去引诱他——其实这根本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我像得了强迫症,总想知道答案。

  是因为对曾经的好友还心存期望?

  期望相信,她有不知情的理由?

  湿漉漉的头发绞在毛巾底下,绞在手心里,越绞越紧。

  我主动打破沉默,“那天和方方去元素吃饭,还聊起你,好久没一起去那儿吃饭了,那里的菜好像不及以前味道好了。”

  孟绮沉默了下,轻声问,“什么时候?”

  我说,“就前两天。”

  孟绮似乎松了口气,笑道,“是吗,我也好久没去了,不知是不是换了厨师。”

  我的心沉下去。

  她在心虚什么呢,如果是同事之间相约吃上一顿饭,无需这样小心掩饰。以孟绮爱炫耀的性格,更应该主动说起,以显示高层与她的关系融洽——可她显然不想让我知道最近才与程奕一起去过元素餐厅。

  “对了,还没恭喜你升迁。”孟绮走到我身后,像以前亲近时一样,卷着我的发梢玩。

  我转身避开她的手,笑了笑,“谈不上升迁吧。”

  突然传来敲门声。

  孟绮去开了门,见是前台小蓓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探头问,“对不起,我来问问……小安姐,可不可以和你换一下房间?”

  我诧异,“为什么?”

  她说她一个人被安排到走廊尽头那间,本来就害怕一个人住,刚才灯又坏了,只剩卫生间一盏灯,实在怕得不敢睡。晚上维修工又找不到,一路问过来都没有人愿意和她换房间。

  “行,我跟你换,我一个人住惯了。”

  小蓓感激不尽。

  其实不用对着孟绮,我倒是求之不得。

  不过换过去我就有一点点后悔了,那尽头的房间真是冷森森的,窗外树枝被风吹得嗖嗖响,卫生间里一盏昏黄小灯,不但没多少光亮,倒像鬼片里的道具,更添阴森。

  我看了看顶上歪斜的灯,估计是接口松动,也许可以修好。

  找了把椅子踩上去,不够高,只能再搭一张小凳。

  房间里太黑,我又打开房门,借着外面走廊的灯光照亮。

  刚摸索到灯泡,就听门口有人一声大叫,“喂,你做什么!”

  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定神一看是程奕。

  “修灯泡啊,还能干什么。”我站稳脚,拍了拍手上的灰,“这灯坏了。”

  他大步走进来,“下来下来,这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