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

作者:寐语者

  “危险什么,我家灯泡坏了都是我修。”我没理他,踮起脚继续转那灯泡。

  “漏电怎么办?”程奕嚷着,“还爬这么高,喂,你到底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动手了!”

  “你动手,你要来修吗?”我低头看他,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好像是……没等我看清,突然脚下一轻,重心全失,晕头转向就被一双手拦腰抱住!

  我很丢脸地尖叫了。

  程奕将我放在地上,“别叫别叫。”

  我狼狈地望向他,又望向他身后,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那个人冷冷开口,“怎么回事?”

  程奕一怔回头,“哦,她居然爬那么高去修灯泡,完全没有安全意识嘛。”

  “修理工呢?”那人走进来,站在我面前,似乎在昏暗光线里打量我。

  “下班了。”我闷声回答。

  “你拿着。”他把手上什么东西交给程奕,二话不说站上椅子,仗着身高优势,随随便便就够到了灯泡。

  “哎哎,穆彦,你怎么上去了,下来,下——”

  程奕话音未落,屋里突然灯光大盛,死活不亮的灯泡就那么一下子修好了。

  我们都愣住,一起仰头,看着长手长腿的穆彦从椅子上跃下,好像未费吹灰之力。

  “厉害……”程奕一脸仰望地琢磨那灯泡,“怎么搞好的?”

  “旋一下就好了嘛,你没修过灯泡?”穆彦打量程奕。

  “我……”程奕挠头。

  我实在忍不住问,“你们怎么都跑来了?”

  “都来给你修灯泡的。”穆彦不冷不热呛了我一句,从程奕手里拿过记录板,看也没看我一眼,板着脸就走出门去了。

  程奕笑了笑,“我们在查夜,行了,你休息吧。”

  他道了声晚安,也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每晚是要有主管两人一组,逐个房间查夜的。

  灯光明晃晃照着,房间又静又空,那把椅子还横在面前。

  我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一低头发现身上竟还穿着碎花吊带小睡裙。

  十二章

  四天拓展训练下来,即使有防晒霜护体,我还是被晒黑了一大圈。

  人人也都如此,例外的只有纪远尧和程奕——纪远尧是因为享受特权待遇,没在阳光底下怎么晒;程奕是因为底色摆在那里,墨汁里调锅灰,一样一样。

  训练项目的难度强度不断提高,各组之间竞争很激烈,第三组基本已被甩下,只剩穆彦的组,和我所在的组,就要在今天最后的项目中决胜了。

  看到那求生墙、高空断桥和绳降台组成的最后一组连贯挑战时,我倒抽一口大大的凉气。

  这设置也太黑心了。

  翻越四米高的求生墙是考验团队协作、人力分配与尤其关键的牺牲精神。

  搭人墙的时候,程奕与康杰两个人咬牙扛在最下面,一动不动,让大家踩着他们肩头翻上去。我看见程奕那一头汗水,有些不忍落脚。

  他满不在乎地一笑,示意我尽管上。

  在一群身娇体弱的OL当中,我算灵活的,小时候的芭蕾底子还有点用。

  翻上去后,观望对面穆彦那一组,我才发现他是最早登顶的一个。

  穆彦站在上面有条不紊组织大家依序翻越,先合力把笨拙的人送上去,敏捷轻巧的人垫后,进行得相当顺利。而我们这边却乱了套,因为程奕自己当“垫脚石”去了,无人有效指挥,几个女孩子落在后面怎么也爬不上来,能帮忙的男同事却都一早上来了。

  看来这一局我们输定了。

  程奕有牺牲精神,穆彦却有指挥刀在手,这次高下已分。

  我没有时间再多观望,翻上障碍墙之后,马上要通过第二个考验,跨越空中断桥。

  突破心理障碍,就在跳与不跳的一念之间。

  双方都有人因为实在没勇气跳出去,在上面犹豫拖延时间,甚至有女孩子直接放弃。

  大家都知道我恐高,将我留在最后位置。

  眼看一边一个,淘汰的淘汰,通过的通过,终于轮到了我。

  战战兢兢站上断桥,我没有听见队友加油的声音,底下全都一副无望沉默的表情。

  因为那边断桥上站着的是穆彦。

  他静静站在那里,目视前方,全神贯注,然后突然跃出,没有一丝迟疑,矫捷得像只优美的豹,连续跃过悬高八米的断桥,如同穿行平地,飒然身影惹起下面尖叫连连。

  这人真是天生的冒险家,热爱危险,乐于挑战,区区断桥对他就像一个玩具。

  我站在这里看他,有一丝眩晕,有一些软弱,也许只是因为恐高症发作。

  脚下断桥令我眼花心悸,冷汗阵阵,恶心与眩晕一起涌上来。恐惧本能渐渐控制住身体,连视线也模糊,看断桥桥面好像都在浮动。底下有人在叫“安澜加油”,仿佛是程奕的声音,也似乎有人在叫“下来吧”、“别勉强她”、“小安好可怜”……可怜吗,穆彦是不是也觉得我可笑又可怜,就像在电梯里,在车上,像看一个投怀送抱的笨女人那样看我。

  我闭了闭眼睛,晕晕乎乎,脑子空白一片。

  他仿佛就在断桥对面嘲笑我。

  我朝着前方虚空中渺渺的“笑脸”迎了上去。

  一步,一步,再一步……

  欢呼声雷动。

  当我终于腿软软地回到地面,程奕上来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安,你最棒了!”

  现在扳平一局,我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绳降这一关只能赢不能输。

  这次又是高空考验,豁出去舍身一跳,把自己交给地心引力的同时,也是恐惧临界点的突破。每人身上系有一根保险绳,自己控制降落速度,如果害怕可以慢慢滑降下来。

  但决胜的关键是速度,也就是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勇气。

  那边第一个上的是孟绮。

  刚刚克服了高空断桥的亢奋还没有过去,我觉得应该不会再惧怕绳降,就自告奋勇站到了第一个的位置。

  我们一起攀上几层楼高的绳降台,在教练指导下系好保险绳。

  教练还要再检查一遍安全,我急忙催促,“快点,再不跳人家抢先了!”

  教练笑着点点头,让我也就位。

  转身悬空站好,将要往后蹬出的一刹那,感觉到身后空空如也的虚无,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我本能地抓紧了护栏,不敢撒手,目光却同时瞟向旁边,看见孟绮也同样迟疑了。

  她与我目光交会。

  我朝她一笑,猛地松手,屈膝后仰。

  瞬间的失重感之后,保险绳稳稳定住我,身在半空,手里控制绳决定着下落的速度。

  孟绮也跃下来了。

  我心一横,完全松开控制绳,瞬间身体飞一般下坠,底下惊呼声哗然腾起。

  耳边呼呼风声劲刮,地面离我越来越近,突然一声古怪的“喀嗤”传入耳中,伴随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拉扯力,颈上疼痛传来!我下意识收紧控制绳,猛然停住下坠,只觉脖子上被勒得奇痛!

  是我颈绳上的猫咪坠子,不偏不倚卡进了保险绳的滑轮里。

  滑轮将绳链也绞了进去,越扯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