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被派去协助程奕,总秘的繁杂工作仍要兼顾,所谓协助也就不可能真的鞍前马后。
真正需要我做的事,并不是给程奕跑腿打杂。
如果叶静还在职,我想,她会尽心尽职,把这个监工做得媲美大明锦衣卫。
穆彦的“推心置腹”似乎是一种前奏,这算不算是将我作为试验性棋子的第一步?
假如我是一双眼睛,将要紧紧盯在程奕身上,那么这双眼睛能够看到些什么,看到的是真是假、有没有价值,在这过程中能不能做出正确有利的判断——这一切,也许将决定我能否在纪远尧身边待下去,能否在这大鱼吃小鱼的浑水池塘里生存下去。
你站这个山头,他站那个山头,总有一股力量要把人逼上梁山,没平衡木可走。只想安分守己做好一份工作,不参与是是非非的幻想,也许在我成为纪远尧秘书的那天就已经破灭了。
车子飞驰在路上,老范开得又稳又快。
纪远尧第二次抬腕看时间了。
刚结束午间的饭局,我们正在回公司的路上,稍后还约见了一位银行副行长,时间排得很密集。途中纪远尧接到财务经理一通电话,脸色就不大好看,兀自深思,也不说话。
我和老范都不敢吭声。
这一路上他的电话就没消停,其间财务经理打来过,穆彦打来过,这次再又响起时,纪远尧却让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低沉愉悦的语声接起。
听到他称呼对方“Jeff”,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那是我们的总裁。
现年五十岁的邱景国是个美籍台湾人,一般被员工们尊称为邱先生,Jeff是高管们叫的,显示一种亲近。看见真人之前,我在商业杂志上多次见过他的照片和访问, 公司网站和内刊上的邱先生更是笑容可掬,气质敦厚。
但第一次见到来此视察的邱景国本人时,我发觉以前的印象错了。
那个微微发福的男人,其实并不爱笑,也不像照片上那么敦厚。
按原计划下个月邱景国就要来视察新项目。
纪远尧接了他的电话,面带微笑,语气随和。
我听他谈到了新项目推进的情况,并没有提到阻力,只是提了下资金链的问题,并说今早总部财务总监刚和我们财务经理做了沟通。
在今早的会议上,财务经理也谈及了接下来的资金计划。
涉及花钱的问题,总部一向死扼着下面的咽喉,达到一定数额就必须层层上报,再从总部层层批下来,一个关口卡住,便能卡得下面的人吐血。
今年的资金计划本已通过总部审核,即使新项目推迟,总体来说调整也不大,该花的钱迟早要花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财务经理在汇报后续资金调配时,很有些忧心忡忡。纪远尧也没深入讨论财务问题,会上主要的讨论点,除了营销还是研发。
毕竟能够摊开在这种会议上说的财务问题,都是正常的。
听上去他们谈得十分亲切愉快。
电话里纪远尧问总裁过来视察的时间是否又要推迟,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纪远尧朗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呛住,开始连连咳嗽。
“没事,感冒了……”他对电话那一头说,脸上依然带着笑,一边极力忍着咳嗽。
挂上电话,纪远尧转过头去,咳得相当厉害。
我忙从老范手里接过一瓶水,打开递给他。
纪远尧又咳了好一阵才缓下来,脸色相当不好,眉头紧紧拧住。
老范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担忧地说,“纪总,车上好像有药,我给您找找。”
纪远尧摆摆手,脸色疲惫,“不用,我没事。”
老范有些着急,“您得去医院好好瞧一下,老这么拖着不行的!”
纪远尧不耐烦地皱眉,“没有那么严重。”
“老范说得对,再小的病拖久了都有可能变严重,您就抽时间去医院看一下吧。”我忍不住也开口劝他。以前听老范说过,他患过一次肺炎,还没全好就忙着出院,又连续出差很多天,累得再次肺炎发作。那之后就常常发烧咳嗽,一直好不彻底。
“好,等不忙的时候就去。”纪远尧对我笑笑,没有像对老范那么不耐烦。
“您哪有不忙的时候!”我知道他越是温和的时候,也就越是固执。
他无奈地笑,小声抱怨说,“医院最麻烦了,一点小病也叫住院,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耗。”
我哭笑不得,“怎么是跟医生耗呢,明明耗的是你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