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

作者:寐语者

  “我看看你们说的极品好男人是什么样。”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想借鉴?”我挑挑眉。

  “应该让这个作者来向我借鉴吧?”

  我上下打量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脸皮这么厚?”

  他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面不改色回答,“因为你缺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我带上房门,跟在他身后小声问,“像陈年厚牛皮一样美?”

  他头也不回,“女人牙尖嘴利嫁不出去。”

  我在后面一脚一脚踩他的影子,“男人太自恋娶不到老婆。”

  他闷哼一声,“跟什么人学什么样,以前哪有这么坏的嘴。”

  我大惊失色,“这是诋毁我还是诋毁老大?”

  他闷哼第二声,“有差别吗,你们是一伙的。”

  我哈哈大笑,抓到他的把柄,打算等会儿向纪远尧狠狠告一状。

  他突然转过身来,斜睨着我,“笑,就知道笑!”

  “笑怎么了?”我刚呛回去半句,抬头看见橘色路灯下他半侧的脸,余下的话就都消散在他幽幽的目光里,那目光即使被垂下的睫毛阴影遮了,仍有不可匹御的光彩。

  我们已走到小径尽头,前边隐约听见康杰的笑声,闻到烤鱼的香味。

  穆彦就这么斜睨着我,用一种好像我欠了他钱的眼神,偏偏又勾魂得要命。

  我退了半步,“你别这样啊,再这样放电,我会仰慕你的。”

  穆彦定定看我,嘴角一勾,“我同意你仰慕。”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扭头走了。

  愣在原地好一阵,我才感觉到两颊发酸,嬉笑的表情还定在脸上,忘了收回。

  美味的烤鱼就着冰凉的啤酒,满天的繁星照着静谧的山林。

  微醺的男人和女人,懒洋洋的笑声和闲聊。

  这个夜晚如此完美。

  完美得像午间趴在办公桌上做的一场梦,像梦里的一次集体穿越,我们不再是写字楼里一言一笑皆精准的精英和OL,像一群逃脱藩篱的超龄小孩,像穿越到世外桃园里的异乡人。

  溪谷里潺缓的流水声从平台下流过,夜里听来格外清泠,纪远尧突发奇想,要夜探溪谷,顺着溪水流来的方向去找源头。程奕立马亢奋地跑回去找手电筒,穆彦虽然懒洋洋也不想拂他的意,我们趁着几分酒意纷纷响应。

  一行人顺着小石阶走下去,草丛里不时有窸窣声响,四下萤火虫被我们惊飞。

  小然怕蛇,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我吓唬她说,“山里有鬼会从背后往你脖颈吹凉气。”

  话音刚落正好就有一阵风吹来,小然惊叫着奔到前面去了,在最前面探路的程奕哈哈大笑,顺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怕她摔倒。溪边的小路满是青苔,我们都走得小心翼翼。

  前面转弯处,领头的手电筒光被遮挡,我们只带了两只手电,被程奕和穆彦一前一后拿着,我只能借着后面照上来的微光,低头仔细看路。这时身后有人拉住我的手,毫不犹豫地带我迈过乱石,温暖宽大的手掌在黑暗中紧紧牵着我走过,替我不停挡开那些生满尖刺的树枝。我在起初的局促之后,也没有扭捏,自然地牵住这只手,满满的安全感使这黑夜毫不足惧,即使看不见的路,也敢随他大步走过去。

  因为我知道这是谁的手。

  终于通过了难走的一段斜坡,又能看见前面的光亮,同时听见了程奕和小然的笑声,“到了到了,你们快来,看看这是哪里!”

  他们的笑声让人精神一振,后面穆彦他们也加快步子跟了上来,手电筒的亮光照见前面落满竹叶的平坦小路,身旁的人放开了我的手,温和地说,“走吧。”

  然后他径自走到前面去了,背影修长,身姿洒脱。

  “安安,走呀,怎么站住了?”孟绮走过身边,关切地拍拍我,“走累了吗?”

  穆彦的手电筒光柱照过来,从我脸上晃过去,雪刃一般。

  孟绮也被晃到,娇嗔埋怨,“哎呀,你讨厌……”

  我笑笑侧脸避开,加快步子往前面追去。

  转过这片竹林,眼前豁然开阔,一片平坦的草地延伸向水光粼粼的湖面。

  再远处,顺着湖畔垂柳走到那座拱桥,过了桥,有灯火宛然,正是我们居住的度假山庄后园。这小小湖泊与我们居处的荷花池是连通的,水从这里汩汩流入山谷,成了一脉小溪。绕了半天,我们其实就在山庄外围溜了一个大圈。

  这个发现让人有种柳暗花明,原来如此的释然欢喜。

  已经走得累了,我们就在湖边草地上席地而坐。

  四周虫鸣唧唧,凉风从湖面吹来,头顶繁星如碎钻散布苍穹。

  青草和泥土的香气在夏夜里如熏如谜。

  程奕早已就地躺下,头枕双手,大呼惬意。

  康杰这个酒虫,居然走了那么远路,还把剩下的几罐啤酒都拎着。

  男人们开始喝着酒聊天。

  我和小然跑到湖边去洗手,在湖边草岸捉到小小的螃蟹,带回来献宝似的给他们看。

  纪远尧对小螃蟹很感兴趣,摊开手掌接过去逗玩。

  我突然想起他钓上的“超级大虾”,笑嘻嘻说,“好像这只螃蟹都比虾要大一点喔?”

  他立刻压低声音,“不许说,说好不许说!”

  我笑不可抑。

  孟绮在旁边听见了,指着我说,“安安藏着什么小秘密不告诉我们,快点坦白从宽!”

  我顺着她的话猛点头,“是喔是喔,我知道一个秘密!”

  纪远尧施施然拎着我的螃蟹,用最温雅的语调说,“我有人质,你要是叛变我就杀死它。”

  我们全都被纪远尧一本正经的劫匪样子煞到了,一个个笑得倒地不起。

  康杰开始绘声绘色编造“一只螃蟹引发的血案”,跟徐青两个有板有眼地配合起来,简直可以说一台相声。这两个家伙“人来疯”发作,一发不可收拾,竟趁这山郊野外,大讲特讲鬼故事。我本来就爱看鬼片,听得津津有味,可怜小然和孟绮吓到两个靠在一起。

  程奕到底怜香惜玉,看她们俩实在害怕,厚道地打断了康杰学鬼叫,提议每个人讲一个故事。

  他先讲了一个自己在奥地利旅行时听来的故事,叫“十字架下的纺织娘”。

  徐青讲了个拿政治人物开涮的荤段子。

  纪远尧讲的是《世说新语》里“玉镜台”的故事。

  轮到穆彦,他居然伸手将我一指,“安澜替我讲一个,我不会讲。”

  十九章(上)

  穆彦理所当然地把故事推给我讲,我还没表示,旁人已一片嘘声,嘘他耍赖耍得太过分。

  我转头看穆彦,他满不在乎的垂着目光,任他们笑嘘,手里捻着根细长草叶,有一下无一下地拂着自己掌心,那表情明明白白在等着我的反应,等着瞧我到底说不说。

  “好,我讲。”

  我一本正经打断他们的起哄,“本人专业替人讲故事,收费服务,不赊账,可以折合成请大家吃饭,也可以肉偿。”

  穆彦淡淡回答,“成交。”

  所有人都在笑,惟独程奕喝着啤酒,愣愣看着我们,没明白什么是肉偿。等他终于对博大精深的汉语艺术领会过来,我们已经笑完了,只有他一口酒笑喷在地上,自己在那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