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试以纪远尧的角度和习惯去思考,并解决问题,一点点拙劣而用心地去效仿——很多画家在成为有独创艺术风格的画家之前,都是从模仿开始,慢慢找到自己。
这是妈妈说过的话,我曾不屑,现在深以为然。
程奕现在坐在这个位置,最怕什么,怕下面的人不拿他当回事,搁纪远尧那儿只是一根针的事,到他这里就成了一根抬不动的梁,这种心态应该是人之常情。外面的人的确管不着我们这里是姓程的做主,还是姓纪的做主,没必要和他过不去。自己人却说不定,苏雯是纪远尧一手提拔的人,和空降的嫡系有过节,她如果避忌纪远尧的看法,不肯对程奕拿出诚意来支持,防着他趁这时机绕开纪远尧搭建自己的人脉渠道,也是完全可能的。
事实上,苏雯正是这样滑头的缩起来,让赵丹丹顶在外头,自己生怕落个两面逢迎名声,等纪远尧回来之后里外不是人——心里窄的人,难免也拿狭窄的想法去比照别人,苏雯跟着纪远尧那么久,仍不了解或者说不相信纪远尧的胸襟。
赵丹丹却不是苏雯,远不及苏雯了解这些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
在我向她移交工作的时候,就为今天埋下路障,留下雷区等着她去触雷。
每个利益团体里都有针锋相对的雷区,同样一件事,找对了人,和找错了人,结果截然相反。比方说可以找穆彦的事,莽莽撞撞先去找了程奕,回过头来穆彦自然黑脸,原本可以开绿灯的变成开红灯——赵丹丹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一开始就没有走上对的方向,自然一再触雷。
这不是她的错,只是从我这里得到了错的信息和方向,而苏雯本可以指正,却并不关心她下属的工作为什么会碰壁。
程奕对此的态度干脆利落,没有再三审度,直截了当对我说,“你来解决。”
二十五章(下)
制造给赵丹丹的难题,现在回到我自己手里。
然后我利落解决给程奕看。
这一次苏雯没有出声,看在她眼里,怕是程奕给我撑了腰,让我有了僭越上司的机会——不知纪远尧回来后,她会不会以此作为攻击我的把柄,如果那样就太有趣了。
我乐意这样的僭越,乐于把份内份外的事,一起揽下来。
尽管看上去很傻,尽管要付出数倍的辛苦,承担数倍的压力。
以前是别人不肯做的事,分给我做,现在是别人不能做的事,让我来做。
照程奕的意思调整工作分配之后,本该赵丹丹接手后勤,但我并没有真正放手给她。
展示会的场地确认之后,企划部门接手活动筹备,与场地协调相关的事务很繁琐,再加上对外的公关联络也统一归口在我这里,企划部同事一向和我熟稔,徐青遇事直接找我,我帮着他忙进忙出,随叫随到……赵丹丹一开始忿然甩手给我,等着看我焦头烂额的笑话,现在她终于觉察到,自己已被边缘化,已被排斥在这项重要工作之外。
“那些表面风光,像烧红的炭,抓在手里,谁烫谁知道。只有实实在在的工作,支撑着我在这个团队中的存在价值,如果放手,别人就有了取代的机会,那样我就成了多余。”
我在博客上写了这两句话,记录一时的感慨。
却在车上,收到方云晓的短信。
“刚看你博客了,境界又拔高了嘛……晚上出来吃饭。”
“正要跟你家沈红伟吃饭。”我这样回她。
立马电话响起来。
她问真的假的。
还真不是假的。
我和程奕、穆彦、徐青正一起赶往晚上的一个饭局,约的是沈红伟的上司的上司。
沈红伟刚跳了槽,还是做广告,职位倒没见跳得更高。
今晚这饭局,做东道的正是他新东家。
和正信的战争已经开始,广告战首当其冲,但我们并没有太大动作,在外人看来,就像被正信牵着鼻子走,他们出什么牌,我们回什么招,温温吞吞在招架,无力展开反击。
正信那边大张旗鼓,广告上得如火如荼,一步紧一步地压着我们。
最大限度的收缩,是为了积蓄更大的反弹力量。
车里还坐着程奕与穆彦,电话里我不便和方云晓多说,推到明天中午和她吃饭。这一阵忙得昏天黑地,她几次打来电话,我都匆匆忙忙,顾不上多聊。
细密雨点打在车窗上。
“又下雨了。”
“下雨了。”
坐在后面的穆彦,同时说了一样的话。
徐青一边开车一边笑说,“真有默契。”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穆彦微微的笑容。
他和程奕一直在后座低声谈论着资金计划的调整和推广预算的追加,我留意到,程奕神色凝重,几次摇头,似乎和穆彦有了意见分歧。此时中断了话题,穆彦没再说话,转脸朝向车窗外,深刻的侧脸轮廓被外面铅灰天色蒙上一层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