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

作者:寐语者

  电话里,她说她在我家楼下,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拦下出租车,一路催司机开快,赶到楼下看见她拎着包,衣衫单薄,坐在楼前台阶上,一口一口地抽烟。我把她拽起来,牵着她上楼,进了屋,她就虚脱般跌在沙发上。

  原本只是一场吵架。

  她在家里做好晚饭等沈红伟回来,然而沈红伟一回来就说马上还要出去,约了重要的客户。方方看着他精心换了套衣服,仔仔细细剃须,甚至还喷了香水,便开玩笑地问他是否还有美女做陪。沈红伟说只是一个人。

  当他匆匆出门之后,方方却发现他将手机忘在家里,正想追下去给他,一条短信进来——

  “你再啰啰嗦嗦不下来,我不等了!”

  方方一愣,看发信人,是杜菡。

  沈红伟也就在此时折回来拿手机。

  方方问他怎么回事,不是说一个人吗,沈红伟恼怒,责怪方方不该偷看他的短信,说她疑神疑鬼。方方定要他解释,他理直气壮,说是同事顺路过来捎上一程。两人在家门口僵持争执,沈红伟的手机却响了,方方不许他接,他强夺过去,骂了一句神经病,摔门而去。

  方方气得半死,越想越不对劲,打开电脑查他QQ与邮箱,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红伟将原本两人共用的密码改了,让她进不去了。

  听方方说到这里,直觉也告诉我,她没有疑心错——当一个人无缘无故瞒着另一半改换密码,总是有原因的,总是要隐瞒什么。

  我却仍劝慰方方,暂时不要想那么多,先平静一下。

  她惨淡地笑了笑,“但是他忘记了,他现在的QQ是我帮他申请的,密码保护是我设置的……他穿的、用的,样样都是我操持的,没有哪一样让他自己费过心!”

  打开沈红伟QQ,找出的聊天记录,让方云晓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上面所能找到最早的记录,是两个月前,沈红伟和杜菡已有瓜葛。

  沈红伟跳槽过去,也是杜菡牵的线,并通过她那所谓“干爹”给沈红伟介绍了大客户。

  那天与他们一起吃过饭后,我听徐青和康杰闲聊时说起,杜菡以前没有什么背景,业务能力也平平,后来认了个主管广告审批的领导做干爹,转眼就混得风生水起了。

  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讲,清清楚楚摊开在眼前,一点遮掩都不存。

  假如沈红伟此时出现在面前,我想我会动手打人。

  方方却抬起红肿的眼睛,用一种怪异的苦笑表情看着我,“这几天一直想约你,本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家里终于同意我和沈红伟结婚,还卖了老家的一套房,准备在这里给我们买房,妈妈选了年底的一个好日子,我是想……让你做我的伴娘。”

  一直以来,她父母都反对她和沈红伟的恋情,尤其是方妈妈,不喜欢沈红伟出身农村,方方则反感她妈妈瞧不起农家子弟,嫌贫爱富,母女俩曾为此怄气一年多没有往来。到底还是做父母的心软,僵了这么久,方妈妈终于熬不过,点了头。

  从我和方方在大学里成为好友,我们就说过,结婚的时候,伴娘一定是对方。

  此时此刻,我愣愣盯着她,心头冰凉,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张开手臂,紧紧拥抱她。

  她一动不动,像只憔悴受伤的小动物,趴在我肩头,像是没有了哭的力气。

  她关了手机,到半夜,沈红伟把电话打给我,问方方是不是来了我这里。

  电话里这个男人语声总算还有几分慌张和担心。

  方方对我摇头,想让我否认她的行踪。

  我却明明白白告诉沈红伟,“她是在我家里,我会陪着她,要不要接你电话由她决定,至于你,别想上我家来,你敢来,我就敢让保安撵人。”

  沈红伟放软声气求情,口口声声说是误会。

  方方不想听到他声音,我便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

  电话响了许多声,仍是不接,我开始担心。

  今天她请了假,待在我家里。

  方方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没有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坏事,对沈红伟又是几年的感情付出,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知要以什么心情面对。实在很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怕她越想越伤心,把自己圈进去,出不来。

  方方电话没有接,身后电梯却叮一声到了。

  出来的人是穆彦。

  抬眼间,四目先对,都是一愣。

  他开完晨会就出去了,连企划部的会议也没参加,匆匆忙忙不知是去哪里。

  “怎么跑到这来了,我正要找你。”他诧异打量我,“你怎么了?”

  我怔了下,难道心情之恶劣全都写在脸上了,当即挤出笑容,“没有啊,找我什么事?”

  他却皱眉,“你很热吗,脸这么红红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脸颊有点烫,拿手背一贴,果然……昨晚和方方聊天几乎通宵,昏沉沉的忙一上午,只当是没睡好,现在才觉得有点感冒似的,头很重。

  “嗯,是有点热。”我对穆彦笑笑,还是问他什么事。

  他说,“刚去了医院见纪总,跟他说邱先生过来的事情,他决定今天下午就出院,明天回公司,你和老范过去帮忙,你办一下出院手续。”

  “现在就出院?”我忍不住叫起来,“可他还没有好!”

  “我问过医生了,他恢复还不错,医生说可以出院,只是注意不要太劳累。”穆彦苦笑,“他那性格,你是知道的。但邱先生来视察,这很重要,纪总不能这个时候不在。”

  他说得隐晦,但我明白话里有话的意思,也看懂他脸上忧色。

  可是纪远尧一旦回来,怎么可能“不太劳累”,怎么顾得上自己,想着这一点我就难过。

  穆彦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脸上,有种探究意味令我不安。

  我只觉得头更重了,昏沉沉的,也无可奈何,“那我现在就去医院。”

  “等一下,还有几份资料,是他要看的,你一起带去。”

  “好。”

  我跟着穆彦走进他办公室,看他找出文件,厚厚的好几份,这都是纪远尧要拿去,一个晚上看完的,然后明天,他就要回到公司,又投入搏杀……医院里短暂的休憩时光终于结束。

  可是他答应我,让我常去听他说的闲话,还没有机会讲。

  平白一股怅惘蔓生在心底。

  “安澜?”

  穆彦的声音打断我的恍惚,回过神,看见他伸手递来资料,我却怔着没有接。

  “对不起。”我忙接过。

  “发什么呆呢?”穆彦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我在想,徐青说要调整展示会流程的事,邱先生过来,纪总回来,以前的流程就要变动了。”我搪塞过去,顺势扯到工作上来,“苏雯在安排邱先生的接待工作,最好提醒她注意下邱先生行程跟这边活动流程的协调,另外行政部现在都在忙这个,活动的后勤执行有点跟不上,是不是另外抽补点人手?”

  穆彦眉毛一扬,“什么时候了,还在扑来扑去搞接待,苏雯尽喜欢搞这种事,分不清轻重!”

  我歉意地笑笑,面上自然要为苏雯说话,“邱先生的接待也很重要,是我经验不足,没有撑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