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

作者:寐语者

  但男人的好胜心受到刺激,膨胀起来谁也说不好会做出什么不聪明的事。  纪远尧的崛起,董事会的质疑声,都令邱景国坐立不安,怀疑自己地位岌岌可危。  邱开始坐不住,一再强调自己对公司的绝对掌控,并借公司的平台积累个人资本,在各种场合频频突出他的个人影响力,自觉或不自觉地凌驾于企业之上。

  当他在展示会上出尽风头的时候,纪远尧在一旁低调地看着,并不出声。  当一个人犯浑的时候,总是他的对手看得最清楚。

  自己不犯错,等待对手犯错,就是最安全的进攻。

  此刻纪远尧的笑容,又让我记起了那一幕。

  烛台的光,映着酒的艳色,酒的艳色映着他的目光。

  我又想起了妖异这个词,原来第一瞬间的直觉真的最准确。

  站在路边寒风里等待时,我心猿意马地猜想,为什么深夜相约。

  原来今夜的纪远尧,需要一个倾听者。

  再辉煌的胜利,没有欢呼声都索然无味。

  当他风尘仆仆地回来,急于有人分享胜利喜悦,超然面具之下,他也是个渴望欢呼声与崇拜眼神的,有着所有雄性生物旺盛虚荣心的男人——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索然的寂寞,风光失意的时刻,没有亲友同喜同悲,眼前只有一个沉默、忠实、顺从的追随者。

  以往滴水不漏的秘密,现在可以大白天下,漂漂亮亮赢得掌声。

  他不再忌讳,像个乐于炫耀的顽童,在吊足了观众好奇和惊诧之后,亮出魔术底细。

  董事会对邱景国的信任和好感虽然下滑,却还不至于触动最后的bottom line  纪远尧在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那根草,是我无论如何没想到的。

  展示会那天,看着邱堂而皇之将我们团队的功劳据为己有,心安理得攫取他人功劳,我只感到异常愤怒,没想到就在那时,邱景国一只脚已踩进了自作自受的绳套。

  他当众向媒体披露了随后的研发计划,将纪远尧提出的开发思路和构想,变成他的决策结果——除了道德问题之外,没有任何不妥——对外披露的计划只是个概念性方向,不会泄露商业秘密,这一点邱景国很有数。可他并不知道,当他的发言经由媒体广泛传播,成为那段时间行业新闻热点的同时,纪远尧的回击已经不声不响展开。

  当研发团队在某一领域取得进展,就全力深入,务求专业,做一件事就要树立一个标竿。  这是董事长一辈子做事的方式,也是公司一贯风格。

  邱景国忠实保持这种风格,纪远尧也欣赏这种风格,甚至是我也知道这是正确高尚的。  但欣赏之余,纪远尧清醒地知道,在这个尚未规范的行业,在混沌竞争中的内地市场,有种蝗虫叫“跟风”,有种灾难叫“山寨”。

  无论多强的研发团队,除非掌握了明显领先于众的尖端技术,否则来不及做到精细深入,已被大量粗劣的仿造复制所淹没。

  以往公司在内地屡次吃过类似的亏,导致几年前全线收缩,裹足不前,以邱景国为首的决策层,仍固守传统不变,不思应对方法。

  纪远尧一针见血地说,“他们抱着一种优越心态,不肯对以往瞧不上眼的游戏规则低头,以为可以重新制订游戏规则,不承认在他们认为落后的内地市场玩不转。”

  我不知道,纪远尧的圆滑实际方式,是不是就更正确。

  这不像他,和他绅士般的个人风格截然相反,明明是一个保守文雅的人,却崇尚世故圆融的做事手段,直接准确地追逐利益,理想化色彩被他冷冷踩在脚下,踩个粉碎。

  在他看来,要摆脱恶劣的复制跟风,只能永远领先一步,在蝗虫来袭之前抽身,把吃剩的蛋糕留给别人,及早发现别处的新蛋糕,转战新领域。

  从新项目启动,他就没有打算把后续力量全都投入进去。

  “这只是一块探路石,只是转型的第一步,如果不及时转向,照老套路持续开发下去,只会把公司又一次拖死在原地。”

  今晚的纪远尧,措辞直接,词锋鲜明,不同于以往内敛,毫不掩饰胜者意气。  他太了解自己的顶头上司,明智地对邱景国保留了后续开发计划的真正设想,没有把预见到的雷区指给邱景国,任由一个瞎子昂首阔步朝断崖走去。

  对项目后续开发前景的判断,没有人比纪远尧更清楚。

  邱景国未经董事会许可,擅自对外宣布了开发计划,再经媒体渲染出去,无异于一个致公司于狼狈境地的重大错误。而他将董事会大佬们抛开,自作主张的行为,显然比决策失误更加严重。  这一次,董事会选择信任纪远尧的判断。

  大佬们能够坐在今天的黄金椅上,总不是白白坐上去的。

  年岁渐高的董事长固然顾念旧人旧情,到底更关心他和他家族的钱袋。

  对这一切,直到最后一刻,邱景国都被蒙在鼓里。

  当老板们开始重新思考他对公司的价值时,他却抓着穆彦这个把柄,向纪远尧施压,努力干着瓦解团队的事,忙内斗忙得不亦乐乎。

  假如邱景国不是一个小人,不出这些阴招,不知道纪远尧留的这一手还会不会有用。  谁的招更阴,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