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时程奕一定对邱景国给予他的机会满怀感激,后面才慢慢发觉,邱根本不看好他,所谓机会只是把他当个绣花枕头,安插在纪远尧身边碍事添乱的。
“他怕这点背景说出来被人看轻,也不是故意装腔作势。”小然低声为她喜欢的男人辩解,似乎想从我这里寻求到理解,真的把我当做可以信赖的朋友。
我是她的朋友么?
抛开工作伙伴这层利害关系,为什么不能是朋友呢。
程奕接完电话回来了,温和自若,并不知道我们刚刚谈话的内容。
我也对他笑笑,将他的阳光笑容看在眼里。
每个人的奋斗史都是一本悲喜故事。
我回了消息,问MSN上的方方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她回复,“孟绮。”
看着屏幕上这个名字,心里不是滋味,很难想象孟绮是以什么心情告诉方方的。 对话框里静了一会儿,跳出字来,“康杰晒得好像煤炭一样了。”
“咦,他从西藏回来了?”
“刚回来两天吧。”
“还真不见外,回来也不告诉我这个做妹妹的,倒先跟你汇报。”
“跟我说就等于向你安大小姐汇报了。”
“两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
我不理方方在MSN上的嘀咕,拿起手机拨给康杰。
他可着实的潇洒,辞职后一个人跑到西藏去旅游,说是这几年为了工作从没好好休息过,攒了几年的年假想去西藏都泡了汤,现在终于能自由自在去圆满这个心愿了。
西藏也是方方想去的地方。
康杰邀请她同行,被她给拒绝了。
他追求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方方明明也心动,却仍迟疑退缩。
沈红伟给她的伤害,并非她表面坚强所伪装出的那么浅。
我想她需要多一点时间来愈合,才能重新接受下一段感情。
电话响了半天,康杰才接,这个钟点还在睡意朦胧。
对他的归来表示欢迎之后,我也不客气,直奔主题,“穆彦怎么回事,最近风传他一会儿要出山,一会儿又传要转行,也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听说两三家公司都有好位置等着他,可他这么不声不响拖着是什么意思嘛。”
“你问我?怎么不直接问他?”
康杰一句话呛得我哑然。
年会那天主动给穆彦打过电话之后,他并未再与我联系,说走就走得干脆彻底。这让我即使只是关心一个老朋友的处境,只想知道他好不好,也实在厚不起脸皮一再打扰——他不想再联系我,不想彼此再有关联,我还去问什么呢。
问你好吗,问在哪里,问最近都在做些什么,问打算哪里高就?
怎么问怎么尴尬,不如装聋作哑。
他是明智的,如今天各一方,都已放下过往,自己走自己的路,再交汇也难了。 康杰却在电话里嘿嘿笑,“放心吧,老大做事有分寸,不管混哪儿,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兴许山不转水转,哪天又转了回来,你说是吧。”
我叹口气。
心里的声音默默对那个无法传达的人说——你要好一点,越来越好,比从前好。
THE END
下午连续两个会议,又见了三个媒体的客户代表,其间不断被电话打断,忙得头昏脑胀。 晚上还有个新媒体成立而举行的酒会,声势浩大地邀集业界人士出席。我们新来乍到,人场都是相互捧出来的,人脉要搭,江湖要混,务必既当花瓶又当长矛去应阵。
出发前我将挽起的头发放下来,换了一条亮色斑斓的丝巾,一副海蓝宝石圆扣耳环,应付商务酒会正装加上这两样点缀,就算得体又不失重视了。
周竞明有分寸地称赞我,我微笑,端正坐进车里,正色与他谈起工作话题。 不在男上司面前过于表露女性特质是我时时提醒自己的新准则。
以往倚小卖小,拥有“小女孩”护身符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
到达位于酒店顶层天台的酒会,迎面灯影流光溢彩。
我与周竞明达到门口,早有媒体的客户代表热情迎了上来,引着我们步入场中,与新交旧识一一招呼寒暄。这家新媒体来势强劲,网罗了不少资深传媒人,多有脸熟的,个个论资历职位都是江湖前辈。但今晚受邀而来的我们,却是座上宾,是未来的广告大客户。当这些身份光鲜的人物围聚过来,当置身恭维与笑脸之间,仿佛可以从他们眼里,照见自己身上发出的光亮——当然这不是我的光亮,是我们背后所代表的集团财力在灿然生辉。我或是周竞明,都镀着这层美丽斑斓色彩,在扮演金钱使者的角色。
媒体耳目很灵敏,对我的空降背景一清二楚,总能准确迅速把握到应该把握的人,对我没有丝毫慢待。到场不到半小时,一杯接一杯的酒,已让我脸颊有些发热。
这样的夜晚,让人很难不虚荣,不飘然。
媒体的包围刚刚散去,周竞明又介绍我与他相熟的业界同僚认识,将我称为他的搭档。我识趣地接受这抬举,记得待在他一肩之后的位置,不抢在他之前开口说话。
看着他们称兄道弟,觥筹交错,我保持着脸上微笑,心思已不知不觉飘忽。 似曾相识的场景氛围,也曾发生在不同的人之间。
与纪远尧,我是如影随形的存在,是一幅安静的背景。
而穆彦……
记忆里总有一个小小角落,藏起不喜欢看到的往事,那些丢脸的、出糗的、一想起来就脸红耳烫的,比如那晚车里失败的告白,比如第一次和穆彦出席酒会,我什么应酬话都不会说,从头到尾张口不超过四次,一次还语无伦次说错,简直像块木头。
那时我紧张懊恼地要死,以为事后会被他不耐烦地训斥。
但穆彦的“训斥”只是淡淡一句“以后多看多学。”
然后他问,晚上有没有吃好,再找个地方去吃东西吧。
回忆起这一幕,历历在目,心情却已两样。
那时并没意识到他的体谅,心里只将他当作冷口冷面,不拿正眼看我的那个穆彦。 脸颊发热,没喝多少酒,热意却蔓延到耳后,让人不自在。
这奇怪的感觉忽如其来,让我怔了怔,摇摇头也挥之不去,仿佛不是来自自己,而是……而是人丛之中,远远的,隐隐的,似有一道目光缠绕上来。
我回过头,隔了好些人,看不清那入口处,正走进来的着谁。
顶层天台像个巨大的玻璃盒子,钢架挑空斜顶,头上与前方都是无遮无拦的透明,映出星星点点的璀璨灯光,叠垂下来的幔布有酒红色、深紫与银色,脚下黑色镜面般的大理石折射微光,仿佛洒满细碎银粉。
在这流光溢彩的玻璃盒子里,影影绰绰,似乎每个人都无所遁形,也都捉摸不定。 我眯起眼睛,越过面前的人,看见那身影站定。
周遭灯光骤然都虚化了,一切好似幻觉,毫无可能的时间地点,见到毫无可能出现的人。 恰恰不早一秒,不晚一秒,正在心里刚刚念及。
他就这么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