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一世蜜糖

作者:十四郎

    “嗯。”他慢慢靠近,“我早就打算抓到老钱,给他们一个交代后,就脱离这个圈子。开个酒吧好不好?”

    海雅对酒吧两个字已经有阴影了,下意识摇头:“别……”

    她像做梦一样,对一切细节的反应都慢到了极致,一会儿想要继续走,一会儿又僵在那里,不知是喜是悲。

    “那就甜品店。”苏炜丢了烟头,抬手抚摸上她发烫的脸颊,手指轻轻摩挲,“别乱想,海雅,别跑。”

    海雅失笑,苏炜开甜品店这个概念不知为何总让她想发笑,可是笑着笑着,她眼眶却开始发热,喉咙里剧痛无比,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

    “我……我要想想……让我想想……”

    她用力抹掉眼泪,可是总有新的眼泪流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一刻地狱,一刻天堂,他原来真有想过要脱离那个血腥残酷的圈子,和她一样切实做点什么。杨小莹惊慌失措逃离的背影还历历在目,爸妈愤怒失望的眼神依旧徘徊,而苏炜的身份也令她对他很多处事的态度不能苟同,这些压力都令她心力憔悴,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不能完全释怀,可心底的欢喜却无法压抑,火山喷发一样连绵不绝。

    她是个多么自私的女人。

    “别太累了,歇一歇。”苏炜盖住她的眼睛,“让我来。我是个三观不正的坏蛋,什么都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隔了好久哇~下次更新在5月15日。

    三十六章

    这一夜海雅没有回宿舍,或许是逃避,也或许是别的什么理由。

    她畏惧着,就像她之前想要逃离被_操控的人生一样,此刻她再度逃离了现实那些残酷的、不理解的、嘲讽的视线。心底还有一种磅礴的兴奋,为了苏炜的那句“脱离”,她觉得自己像是小说里的女主角,所有人都在反对她和苏炜在一起,可他们最终会在一起,一辈子,过得漂亮又潇洒。

    一路上,她都在笑,止不住的笑,甚至到了苏炜家,她还无法停止这股笑意。

    “在发什么呆?”

    一双略带湿意的手捧住她的脸,海雅一惊,苏炜大约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滴着水珠。他捏了捏她的脸,很明显,今夜他的心情也不错。

    海雅张开嘴,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他,谭书林受伤住院,她和父母彻底闹崩了,杨小莹受了刺激走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这些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有些甚至让人痛彻心扉,可她现在却在笑,一种高昂又诡异的兴奋支配着她。她望着苏炜,这样的情绪是他带给她的,她盼望他说点什么,让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可以一直维持。

    他却只对她笑了一下,揉乱她的头发:“傻孩子,去洗澡睡觉了。”

    海雅觉得脚底像踩在云里,她迫切地想将此刻兴奋而高昂的情绪持续到永久。她甚至觉得已经可以预见那间甜品店是怎样的装潢,乳黄色的墙,上面带天蓝色的花纹,干净的白色桌椅,上面铺着格子布的桌布,好像它们明天就会都变成真的,属于她和苏炜的,两个人的店。

    没有震耳欲聋的摩托车声,也没有想象中那些荒诞的古惑仔般的大哥小弟,他们会像所有幸福的夫妇一样,勤勉地为生活奔波,每天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吃完饭会亲热随意地说许多话,再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不论男女。这样他们老了以后,可以把甜品店交给孩子打理,她和苏炜头发都白了,在阳春三月的细嫩杨柳旁牵着手散步,回忆年少轻狂的种种趣事。

    甜蜜的幻想让她双颊泛红,匆匆洗完澡进卧室找苏炜,却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电脑显示器还对着床头,电影尚未放完,闪烁的光线映衬在他熟睡的脸上,海雅轻手轻脚坐在他身边,将未放完的电影关闭。

    一双胳膊忽然紧紧环绕住她的腰,苏炜在后面抱着她,脸贴在她腰上,呼吸火热,声音犹带睡意:“为什么不说话?”

    海雅声音很低:“我……今天见到谭书林和爸爸妈妈了。”

    他没回答,也没追问。

    “谭书林他……伤得很严重,还在住院。我父母特意赶来N城一起照顾他。”海雅握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他的手指,“好像是他开的酒吧有贩卖毒品之类的事。”

    苏炜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不知是在笑谭书林的幼稚,还是笑他开的酒吧跟毒品牵扯上。

    “这次的事大概能给他一个教训吧……”海雅不想说太多谭书林的事,无论如何,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与她当初的怕麻烦心态也有一些关系,可她对他已经变得冷漠的心,却连歉意的产生都让她感到违和,她对这样冷酷的自己也感到陌生。

    “然后,嗯,然后……我把银行卡还给我爸妈了。”她努力用比较淡然的口气说这件事,甚至还笑了笑,“以后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尽早将家里的债务还清了。”

    苏炜还是不说话,海雅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窗帘有一半没有拉上,路灯晕黄的光泽渲染了一片黑暗,她那些高亢的热情与兴奋忽然如泡沫般崩坏。

    是的,她要成为一个全新的祝海雅,不再被_操纵人生,不再需要反复地给自己施压让自己成为听话完美的孩子,她有梦想,她要考翻译证,找个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再还掉那么多年祝家欠谭家的钱。

    她不再是蒙着眼一个人在烙铁上蹦跳前行的孤独旅者,苏炜从此会陪着她,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感觉到现实的残酷与压力。遮眼的布被扯下,她真正看清了前面的路是多么艰难。

    杨小莹离开时不理解夹杂厌恶的眼神,还有爸爸妈妈残酷的话语表情,一个个接着在眼前回放,她之前努力为自己营造的热情与希望像空中楼阁一样轻易崩坏。

    未知的未来让她无比恐惧,真的要逃离这熟悉的一切,离开父母朋友?她睡着并不熟悉的床,这房间空旷而陌生,甚至身后的苏炜都变得陌生起来,而这一切曾是她逃离现实的憧憬。

    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踏踏实实,不会有任何遗漏,她要这样过下去,她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苏炜忽然坐起来,整个人沉重地伏在她背上,将她犹带湿意的长发拨开,滚烫的嘴唇落在她脖子上,他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模糊:“甜品店,想取个什么名字?”

    他的嘴唇柔软潮湿,海雅只觉得痒,情不自禁笑起来:“还、还没想好。”

    苏炜轻笑,手深深探进她的T恤里,海雅发出短促的呻_吟,这些男欢女爱,她还不是其间熟客,不能那么快放开,下意识地要拦住他的手,可拦住上面又拦不住下面,没一会儿她已经浑身软下去,被点燃的情_欲流窜四肢百骸,她无法压抑自己的声音,只有轻轻咬住他的肩膀,瑟瑟发抖。

    “海雅。”苏炜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唤她,“甜品店,就叫海雅。”

    她实在忍不住要笑:“不要,好怪。”

    “爱雅?恋雅?慕雅?”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变得开心,笑个不停,脸都笑红了,那些沉重的包袱在这短暂的时光中消失无形。

    “思雅?怜雅?”他还在继续,海雅想笑,还想哭,最后只有抱住他,声音细微得如同蚊呐:“苏炜,我爱你。”

    她似乎从没与他说过这句话,最简单最通俗的三个字,在小说电影上早已看腻了,此时此刻她情不自禁却说了出来,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伤心还是高兴,眼前一片模糊。

    他停了一下,忽然低头轻轻吻了吻她,他的声音从未这么柔和过:“不要怕。”

    海雅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心满意足,木偶脱离华丽的舞台,开始长出血肉,她觉得自己开始慢慢变得完整。疯狂的恋爱与美好的未来,这样的双赢局面,并不是靠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没头苍蝇般的孤勇可以得到的。之后的路一定很艰难,懂得恐惧还要坚持下去,这是成熟,无所畏惧是因为幼稚。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诱人的饭菜香气袭来,把瞌睡虫全赶跑了,她这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窗帘是合上的,房间光线昏暗,厨房里传来做菜时锅铲与锅碰撞的声音,还有一阵阵油烟香气。

    苏炜在做饭么?她半睡半醒地摸向床头柜,找到手机打开一看,居然快中午12点了,这懒觉睡得真够晚的。

    海雅急忙坐起来,手机提示有一条未读消息,打开却发现是杨小莹发来的,她的心猛然沉下去,想起杨小莹昨夜不理解夹杂厌恶的眼神,她竟有些不敢看短信内容。

    可出乎意料,杨小莹的短信很简洁,只有七个字:「海雅,昨天对不起。」

    她失笑,心中有一种暖暖的感动,看,她并没有被全世界摒弃。

    她立即回复:「没关系,下午打工地点见,别迟到。」

    很快收到杨小莹回复的一个笑脸,海雅心情很好,穿好衣服下床拉开窗帘,夏季炽热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房间,今天是个大晴天。

    像是察觉到她起床了,苏炜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海雅,准备吃饭了。”

    海雅赶紧去浴室梳洗,她果然还是太娇生惯养,睡懒觉不说,还要苏炜给她做饭,惭愧惭愧。

    菜是标准的三菜一汤,口蘑莴笋,西红柿牛腩,凉拌海带,还有一碗丝瓜海鲜汤,卖相依旧不好,但可算丰盛。海雅一面吃,一面尴尬地表示:“那个……下次、下次有机会我来做饭吧。”

    苏炜笑着不说话,他的心情好像真的很好,从昨天晚上与她说了要开甜品店后,虽然话还是不多,但脸上的表情非常柔和,笑的次数也多了。

    “你今天不用出门吗?”海雅问,他平时很少这个点还在家待着。

    “下午去看地段。”他喝了一口汤。

    地段?海雅愣了一下,颇为不解。

    苏炜声音淡定:“海雅甜品店的地段。”

    她的脸一下又红了,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嗫嚅半天:“别叫这个名字……”

    “今天回宿舍吗?”苏炜问得很突然,似乎还有种不怀好意的意味藏在语气里。

    海雅脸上的红潮还没退下去,给他这句引得脸更红了,赌气撒娇似的低声说:“当然要回!我还是学生呢。”

    “嗯……”他发出类似遗憾的叹息声,“可惜了。”

    海雅都快没心思吃饭了,这一切不会是美梦吧?会不会她突然醒过来,发现甜品店不过是自己的妄想?苏炜还是那个一心游走边缘的叛逆份子,满身是刺,从未想过未来规划?她对突如其来扑了满怀的幸福,既满心感慨,又惴惴不安。

    “下午和我一起去挑地段吗?”苏炜给她盛了一碗汤,问。

    海雅立即点头,紧跟着又遗憾地摇头:“下午我要打工,一直到晚上,明天去看行吗?”

    苏炜正要说话,忽然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一眼来电号码,脸色有微妙的变化,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叔叔。”

    是他叔叔打来的?海雅看着他快步走进房间关上了门,她想过去听他们说什么,却又觉得这样不好,等了差不多有20多分钟,房门终于被打开,苏炜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坐回去飞快吃完饭,说:“这几天有点事,抱歉海雅,只能等下次有空再一起去看店铺了。”

    海雅急忙摇头:“没什么……你叔叔他出了什么事吗?”

    苏炜默然不语,直到吃完饭将碗筷收拾好,他披上外套,才开口:“你那个姓谭的朋友开的酒吧里贩卖软性毒品,主事人是老维,眼下他逃逸中,警方顺藤摸瓜要找认识他的人问问情况,我去处理一下这事。”

    眼看他推门要出去,海雅叫他:“苏炜!”

    她也不知道叫住他做什么,昨天夜里他们抓到老钱后用的那套法子太骇人,他难道又要用同样的方法抓老维?他不是说,老钱的事是最后一票了吗?

    苏炜深深看了她一眼,面上浮现出安抚的笑意。

    “放心。”他声音温柔,门很快合上,他还是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点肉末……不知道屏蔽字有没有找对……下次更新5月18日。

    三十七章

    电影小说中经常出现这种情节,一旦相爱的男女一方交代做完最后一件事便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他/她十有□会在幸福到来前挂掉,引发观众各种痛不欲生的泪水与哀叹。

    海雅一整个下午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都心神不宁,甚至单子都写错好几次,杨小莹替她圆了无数次场,最后一次却圆不了了,客人点了10元一杯的果汁饮料,她写成了50多块的套餐,上菜的时候还把客人的水杯打翻了,那位40多岁的女客人整条裙子都湿了,揪着海雅不依不饶地斥责。

    经理很快就被惊动出来,花了半个多小时,又赔送了一杯咖啡外加一沓咖啡馆的代金券才将这位愤怒的女客人安抚下来。

    他少见地对海雅发火:“这种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打工的时候就专心点,没有一点职业精神的话就回家去!”

    海雅低头道歉,杨小莹见经理沉着脸走远了,才对海雅吐了吐舌头:“被骂得好惨……你没事吧?”

    她询问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今天她俩见面,很有默契地都没提昨晚的事,海雅昨晚也没回宿舍,想必是在那个火哥处过夜的,而今天她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大约是跟火哥有关。

    海雅笑着摇头:“没事,对不起啊,让你帮我圆场好几次。”

    杨小莹想问她心神不宁的原因,可张开嘴还是没能问出来。要是以前,指不定她直接就问了,虽然海雅从不跟她谈火哥的事,但她偶尔打趣还是有的。何况,她们都对昨晚的事缄口不谈,她早上也发了短信道歉,可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相处起来也越发小心翼翼。

    这感觉并不怎么好,杨小莹叹息着走了。

    她觉得自己从没了解过海雅,她像是各种矛盾纠葛混在一处的复杂人物,你觉得她冷淡高傲的时候,她又像个淑女;你觉得她是个淑女,转头她就做出让你跌破眼镜的叛逆事。

    后来海雅再也没犯什么错,晚上8点下班,杨小莹换好衣服出了咖啡馆,就见海雅站在街边等她,她愣了一下,海雅今天要回宿舍吗?不住火哥那里了?她想起昨天晚上遇到那场惊心动魄的事,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

    杨小莹勉强笑着迎上去,试探着问:“一起回宿舍?”

    “是啊,先找个地方吃饭吧,饿死了。”

    海雅和往常一样过来伸手挽住她,杨小莹僵了一下,她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好啊,我知道地铁下面有家新开的面馆,去试试口味。”

    海雅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她的心思全放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狂想中不可自拔,苏炜离开已经7个小时,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他真去找那个贩卖毒品的老维了?他说过警方要顺藤摸瓜找认识老维的人,是不是意思他在警局?他是个混混头子,警察会不会刁难他?会不会……

    她完全没法停止这些妄想,各种电影里的虐心片段来回播放,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有不良预感的女主角了。

    “……海雅,海雅?”杨小莹好像在叫她,海雅猛然回神,发现她俩已经坐在面馆里,她赶紧赔笑:“怎么了?我刚才想事情没注意。”

    杨小莹指着她那份面条:“你加了三勺辣椒酱了。”

    海雅这才骇然发现自己那份面条厚厚的一层红油,这顿饭吃得她泪水直流,提前痛不欲生了。

    “今天你不在状态,有什么事吗?”杨小莹考虑了半天,还是问了。

    海雅迟疑着没有回答,苏炜像是她藏在心底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无论是开心还是悲伤,她从没想过将它说出来与人分享,连杨小莹也不例外。

    “算了,当我没问。”杨小莹摆了摆手,开了个生硬的玩笑,“想来肯定又是跟你的火哥有关,火哥威武霸气。”

    海雅笑了笑,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她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捡,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上面“苏炜来电”四个字让她悬浮一个下午的心终于稍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