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

作者:桐华



    阿珩笑说:“我喜欢你这个故事,值得我们大喝三杯。”她喝完三口酒后,把酒壶递给少昊。

    轮到阿珩开始讲她的故事,“有一年,我去山下玩……”

    漫天繁星下,少昊和阿珩并肩坐于大石上,你一口、我一口喝着美味的雄滇酒,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大荒各处的故事,少昊阅历丰富,阿珩慧心独具,有时候谈笑,有时只静静看着星星,一夜时间竟是眨眼而过。

    当清晨的阳光照亮他们的眉眼时,阿珩对着薄如蝉翼的第一缕朝阳微笑,难以相信居然和少昊聊了一晚上,可是真畅快淋漓。这么多年来,少昊这个名字承载了她太多的期盼和担扰,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每一次别人提起时,都要装作完全不在乎,而这么多年后,所有的期盼和担扰都终于化作了心底深处隐秘的安心。

    少昊却在明亮的朝阳中眼神沉了一沉,好似从梦中惊醒,微笑从眼中褪去,却从唇角浮出。

    他微笑着站起,“我们上路吧。”

    阿珩凝视着他,觉得他好似完全不是昨夜饮酒谈笑的那个男子。昨夜的少昊就像那江湖岸畔绿柳荫里相逢的不羁侠客,可饮酒可谈笑可生死相酬,而朝阳里的他像金玉辇道宫殿前走过的孤独王者,有隐忍有冷漠有喜怒不显。

    阿珩默默追上了他,正要踏上玄鸟,少昊仰头看着山峰,朗声说道:“阁下在此大半夜。一直徘徊不去,请问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是蚩尤?阿珩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前面,不想从山林中走出的是云桑。

    阿珩失声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云桑微微一笑,“我有几句话问少昊殿下,听你们的故事听得入迷,就没忍心打扰。”

    少昊疑惑地看着阿珩,阿珩忙说:“这位是神农国的大王姬云桑。”

    少昊笑着行礼,“请问王姬想要问什么?”

    云桑回了一礼,却迟迟没有开口,十分为难的样子。少昊说:“王姬放心,此事从你口出,从我耳入,离开这里,我就会全部忘记。”

    云桑说:“父王很少赞美谁,却对你和青阳赞赏备至,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所说的事情实在有些失礼。”

    “王姬请讲。”

    “在玉山上时听说诺奈被你关了起来,不知是为什么。如果牵涉高辛国事,就当我没问,可如果是私事,还请殿下告诉我,这里面也许有些误会,我可以澄清。”

    少昊说:“实不相瞒,的确是私事。”

    “啊——”阿珩吃惊地掩着嘴,看看云桑,看看少昊。难道少昊知道了“轩辕王姬”和诺奈……

    少昊说:“诺奈与我自小相识,因为仪容俊美,即使高辛礼仪森严,也挡不住热情烂漫的少女们,可诺奈一直谨守礼仪,从未越矩。这些年,不知为何,诺奈突然性子大变,风流多情,若了不少非议。男女之情是私事,我本不该多管,但我们是好友,所以常旁敲侧击地提起,规劝他几句,可不谈还好,每次谈过之后,他越发放纵。诺奈出身高辛四部的羲和部,有很多贵族都想把女儿嫁给他,有一次他喝醉酒后竟然糊里糊涂答应了一门亲事。”

    “什么?他定亲了?”云桑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仅仅是定亲,婚期就在近日。听说王姬博闻多识,想来应该知道高辛的婚配规矩很严,诺奈虽然是酒醉后的承诺,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诺奈根本不能反悔,他日日抱着个酒瓶,醉死酒乡,任由他们安排,甚至醉笑着劝我也早点成亲,好好照顾妻子,但我看出他心里并不愿意娶对方,所以寻了个罪名,把他打入天牢,也算是先把婚事拖延下来。”

    云桑眼神恍惚,声音干涩,“那个女子是谁?”

    “因为事关女子的名誉,越少人知道越好,实在不方便告诉王姬,请王姬见谅。

    阿珩气问:“怎么可以这样?诺奈糊涂,那家人更糊涂,怎么能把诺奈的醉话当真?云桑,我们现在就去高辛,和那家人把话说清楚!”

    少昊看了阿珩一眼,没有说话。云桑对阿珩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家人不是糊涂,而是太精明!诺奈是羲和部的将军,他们都敢‘逼婚’,只怕那女子来历不凡,不是常曦部,就是白虎部。”她又看着少昊说:“殿下拖延婚事只怕也不仅仅是因为看出诺奈心里不愿意。”

    少昊微微而笑,没有否认,“早就听闻神农的大王姬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果真名不虚传。”

    “那殿下有把握吗?”

    “高辛的礼仪规矩是上万年积累下来的力量,我实在没有任何把握,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你们在说什么?”阿珩明明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却一句没听懂。

    云桑对少昊辞别,召唤坐骑白鹊来,笑握住阿珩的手,对少昊说:“我有点闺房私话和王姬说。”

    少昊展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主动回避到一旁。

    云桑对阿珩说:“不用担心我的事,回朝云峰后,代我向王后娘娘问安。”

    “姐姐……”阿珩担心地看着云桑。

    云桑心中苦不堪言,可她自小就习惯于用平静掩饰悲伤,淡淡笑道:“我真的没事。”她看少昊站在远处,低声说:“我和诺奈的事不要告诉少昊。”

    “为什么?你怕少昊……”

    “不,少昊很好、非常好,可我就怕他对你而言太好了!你凡事多留心,有些话能不说就别说。要记住身在王族,很多事情想简单也简单不了。”

    阿珩似懂非懂,愣了一愣,小声问:“姐姐,蚩尤回神农了吗?”

    “不知道。当时心里有事,没有留意,这会你问,我倒是想起来了,蚩尤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淡然,说难听点就是冷酷,万事不关心,可昨天竟然反常地问了我好多关于你和少昊的事,什么时候定亲,感情如何。”云桑盯着阿珩,“现在你又问蚩尤,你和蚩尤……怎么回事?我竟然连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都不知道。”

    阿珩叹气,“说来话长,先前没告诉姐姐,是怕你处罚他,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我处罚他?”云桑哼了一声,苦笑着说:“他那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的性子,谁敢招惹他?他别折磨我就好了,”云桑上了白鹊鸟,“我走了,日后再拷问你和那个魔头的事情,我可告诉你,蚩尤是个惹不起的魔头,你最好离他远点。”对阿珩笑笑,冉冉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