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

作者:桐华



    榆罔用力握住蚩尤的手,眼中含泪地笑看着蚩尤,蚩尤粲然一笑,回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榆罔用力砸了蚩尤一拳,“别以后我一求你做什么,你就让我去偷酒。”这一次才是两个男人之间真正的盟誓。一握下,从此后,不管刀山火海,兄弟同赴。

    炎帝欣慰地开怀大笑,“今日不用你们两个猴儿去偷,沐槿,去把屋子里的酒都拿出来。”

    云桑脸色苍白地从暗中走了出来,微笑着说:“别忘记给我也拿个酒樽。”显然刚才炎帝所说的话她已经全听到了。

    阿珩立即站起来扶住她,担扰地看着她,云桑捏了捏阿珩的手,表示没事,自己撑得住。

    被蚩尤的淡然,云桑的镇静所影响,榆罔和沐槿虽然心情沉重,也都故作若无其事,一杯杯饮着酒,陪着炎帝谈笑,刻意地遗忘着炎帝病重的事。

    炎帝走到阿珩身旁,“珩儿,陪我去走一会,醒醒酒。”

    阿珩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忙站起,扶着炎帝向山谷中走去。

    炎帝看出蚩尤喜欢阿珩后,曾有意无意地想撮合他们,既是作为父辈的私心,更是作为帝王的私心,轩辕和高辛的联姻对神农大大不利。可今日和儿女们朝夕相伴了一天,他那颗帝王的心淡了许多,他甚至心里对阿珩有隐隐的抱歉。

    炎帝拿出一个玉简交给阿珩,“这个送给你,希望有朝一日能帮到你。”

    阿珩用灵识探看一下,看到起首的几个大字,“神农本草经?”

    “这是我一生的心血,说算做伯伯给侄女的见面礼。”

    “为什么不传给云桑姐姐?”

    “她的天份不在此,大概医药总是和死亡息息相关,云桑心里一直很抵触这些。而且——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多人都在觊觎,若留给云桑,只怕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

    阿珩的神情渐渐凝重,手中的东西是天下第一人的一生心血,可以不动声色中就令绝代英雄一命呜呼,也可以凭借妙手回春之术左右天下。

    阿珩提醒炎帝:“我可是轩辕黄帝的女儿!”

    炎帝微笑,“你也是我义妹西陵嫘的女儿!”

    阿珩犹豫了一瞬,收起玉简,“谢谢伯伯。”

    炎帝道:“不要谢了,是福是祸都难料。”

    阿珩跪下给炎帝磕头,“伯伯,我打算立即离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身份一旦被人察觉,只怕会掀起惊涛骇浪,给本就形势严峻的神农族雪上加霜,也会把蚩尤置于险地,不管是为了伯伯,还是为了蚩尤,我都应该尽早离去。”

    炎帝沉默着,阿珩身处激流漩涡中,有的还是他亲手所致,却仍处处为他考虑,让他越发怜惜这个女孩,但——也只能是怜惜。

    阿珩问:“伯伯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娘亲吗?”

    炎帝凝视着夜色的尽头,神思好似飞回了几千年前的日子,眼中的愁郁仍在,笑容却变得明朗飞扬,依稀少年时,“不用了,我要说的话,她心里都明白。”

    阿珩站了起来,“伯伯,那我走了。蚩尤那里,就麻烦伯伯替我告别。”

    阿珩走到山崖上,召唤烈阳和阿獙。

    “你真就打算不告而别?”

    阿珩回头,看到满天星辰下,蚩尤静静而立,看似平静,却怒气汹涌。

    阿珩沉默着。

    几声咳嗽声传来,云桑骑着一头梅花鹿过来,喘着气对蚩尤说:“你如果真在乎阿珩,就让她离开。祝融、共工、后土这些人的势力盘根错节,父王的病隐瞒不了多久。他们本以为帝位之争还在几千年后,不管什么野心都得压着,如今事情突变,他们肯定心思大乱,也许一时之间不敢对榆罔下手,可对你不会有任何顾忌。”

    蚩尤神情很不屑,云桑说:“你自然是不怕,可你现在手中一个兵都没有,你就不怕一个顾虑不周,伤到阿珩吗?”

    蚩尤沉默不语。

    云桑知道已经戳中蚩尤的弱点,也不再多言,拍拍梅花鹿,鹿儿驮着她离开,低低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阿珩叫:“云桑,你、你……一定要保重。”

    云桑回过头,微笑着说:“放心,我没有事。你、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两人眼中都有隐隐一层泪光,阿珩笑着点点头,云桑笑了笑,身影消失在林木间。

    蚩尤走到阿珩身边,低声问:“你有什么打算?离开神农山后打算去哪里?”

    “母亲不许我回轩辕山,趁着天下还太平,我想再四处走走,和以前一样。”阿珩微笑着。

    想到往事,蚩尤也唇角含着笑意,“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每年让我见你一面。”

    “怎么见?随着炎帝的病情加重,神农国的戒严会越来越严密,只怕连出入都困难。”

    “每年四月,当桃花开满山坡时,是九黎族的跳花节,大家会在桃花树下唱情歌、挑情郎。从明年开始,每年的四月,我都会在九黎的桃花树下等你,我们不见不散。”

    想起九黎,那个美丽自由的世外桃源,阿珩心中不禁盈满了温馨,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米朵和金丹月下私会,浓烈醇厚的酒嘎,奔腾火辣的情歌……炎帝的话也一直回响在耳边,她是愿意像山野间的燕子一样双双对对共白头,还是要像母亲一样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守着自己的影子日日年年?

    阿珩思绪悠悠,半晌都没出声。

    “西陵珩,你不愿意吗?”蚩尤紧紧抓着她,神色冰冷,眼中却有炽热的焦灼,蛮横的威胁,阿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口要说,话到嘴边,已经烧得脸颊滚烫。

    她手指微微勾着蚩尤的手,脸却扭向了别处,不好意思看蚩尤,细声细气地说:“你若年年都穿着我做的衣袍,我就年年都来看你。”

    蚩尤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盯着连耳朵都红透的阿珩,欣喜欲狂,“我穿一辈子,你就来一辈子吗?”

    阿珩脸红得好似要滴下血来,声音小得几不可闻,“你若穿,我就来。”

    蚩尤哈哈大笑,猛地抱住阿珩,阿珩低着头,娇羞默默,只听到咚咚的心跳声,慌乱、甜密,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半晌后,阿珩说:“炎帝和榆罔都在等你,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