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想着再有一个月九黎深山的桃花就会盛开,她就又能见到蚩尤,不禁神思飘摇。年年岁岁,他们都按照约定,相会于桃花树下。相聚虽然短暂,欢乐却很绵长。
几声粗哑难听的山笛声骤然响起,不成曲调,打断了西陵公子的思绪,也打乱子了宴龙的琴音,叮的一声,琴弦断了。宴龙的脸色变了一变,盯着岸上道:“不如我们上岸去走走。”
西陵公子笑点点头,“也好。”
船娘将船靠了岸,河灯看得越发清楚,宴龙边走边和西陵公子解释各种花灯。
莲花灯意寓吉详安康,桃花灯祈求好姻缘,枣花灯是祝祷早生贵子,并蒂莲灯是希望永结同心,龟甲灯是祝福父母长寿……
西陵公子原本只是看热闹,在宴龙的解释下渐渐明白了,每一盏灯后都有一个人在虔诚地祈祷,每一盏灯都是一个诚挚的心愿。
几个顽童举着花灯冲过来,奔跑间花灯着了火,人群为了避火乱了起来。
西陵公子眼珠子骨碌一转,借着人群的混乱,假装和宴龙走散,浑水摸鱼地溜了。宴龙盛情款待背后的用意,她十分清楚,可她也知道自己永不可能答应,既然如此,不如早早离开。
等到了人少处,西陵公子发现已经看不到宴龙的身影,不禁嘻嘻而笑,不想桃花林内也传来笑声。
西陵愣住,“是谁?”
她仰头去看,一个丰神俊逸的白衣男子斜坐在杏花树上,手握酒葫,意态潇洒,犹如花中醉仙,满树繁丽的杏花映得他飘逸出尘,卓尔不凡。
竟然是少昊,难怪能惊扰宴龙的琴音,西陵立即傻了。
少昊微笑着问:“公子是来赏河灯的吧?”
“是。”
“其实,最好的赏灯地点不在河上。”
“那是哪里?”
一只黑色玄鸟落在他们身前,少昊笑指指天空,“看天上的星星要在地上,看地上的星星自然要到天上。”
他邀请西陵公子上玄鸟。西陵公子犹豫了一瞬,跳到玄鸟背上。
玄鸟腾空而起,西陵公子和少昊并肩而立,同看着脚下。
高辛国内湖泊密集,河流众多。放灯节是高辛最大的节日,家家户户都会做灯来放,起先坐着画舫只能看到一条河上的灯,此时,从高空俯瞰,才发现所有的湖泊河流上都飘着点点灯光,光芒摇曳,渺渺茫茫,就好似地上有无数颗星星,而这些星星又汇聚成了无数条星河,或蜿蜒曲折,或浩大壮阔,竟是比浩瀚的星空更璀璨,更美丽。
西陵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说:“人间天境,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地上。”
少昊凝视着化作了漫天星辰的高辛大地,微笑着说:“我年年都会看,年年依旧震撼。”
西陵问:“放灯节的传统从何而来?”
“年代久远,传说很多。有个传说是说一个美丽少女的心上人去了远方战斗,一直没有回来,悲伤的少女就在河上燃灯,指引他回家,据说奄奄一息的勇士靠着灯的指引,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和少女团聚。还有一个传说是说在一个美丽安宁的村庄出现了大水怪,一个勇敢的少年为了救全村的人,和水怪搏斗而死,他的母亲非常悲伤,日日夜夜在河边徘徊,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村民们为了安慰悲伤的母亲就在河上燃灯。”
“那你相信哪个传说?”
少昊说:“我相信这些灯就是星星。”
“就是星星?”
少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抚养我的老嬷嬷常常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母亲从没有离开,她化作了星星,一直在守护我。我刚开始很相信她的话,不管高兴还是悲伤时都虔诚地对着星星倾诉,就好像母亲听到了一切。可有一次,我受了很大的委屈,弟弟有母亲保护,我却什么都没有,只能被欺凌,我就对老嬷嬷说我再不相信你的鬼话,从来没有什么守护的星星!老嬷嬷很难过,带着我出来看人放灯,和今天晚上一样,整个高辛的大地似乎都变成了星辰密布的天空。老嬷嬷说‘看见了吗?这些全是守护的星星!’”
西陵凝视着脚下的星辰,明白了少昊的意思,这些灯是无数个少女,无数个勇士,无数个母亲,无数个儿子点燃的灯,灯光就是他们守护亲人的心,所以是守护的星星。
少昊微笑地看着西陵公子,“在下高辛少昊。”
这是一个令大荒震惊的名字,西陵公子没想到他会突然道破自己的身份,愣愣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能潜心学医的人肯定都有心中想守护的东西,不知道西陵公子最想守护什么?”
西陵公子沉默着,少昊虽然没看破她是谁,却看透了她的心思。在父亲和大哥的威严和力量面前,她显得太渺小,她不想有朝一日,面对父亲和大哥时,她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她要努力研习医术。
少昊也不继续追问,微笑着说:“西陵公子的医术就像是火,能帮助那些少女和母亲点燃她们的灯,让她们幸福,我想为整个高辛的少女和母亲请您留下,和我一起守护这幅人间天境图。”
西陵公子的心咚得一跳,此时的少昊眉宇间尽是坚毅,如万仞之山,坚不可摧。隐隐地,她竟然又是尊敬,又是害怕。
少昊笑了笑说:“我也知道这个决定很大,你不必着急做决定,反正你还要在高辛国继续游历,等你考虑后再告诉我。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很感谢你来到高辛,更欢迎你再次来高辛。”
西陵公子只能点点头。
玄鸟载着他们落在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中,西陵公子刚想拒绝,少昊笑着推开房门,只看案头全是书籍,“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医书,希望对公子有所帮助。”
西陵公子不禁心动,快步走进去,拿起一册翻看,少昊轻轻关上了门,等西陵抬头时,少昊已经不在。
西陵想告辞,可又舍不得这些医书,只得坐了下来,继续阅读。
连着几日,阿珩都在潜心研读少昊收集的书籍,少昊从不来打扰她,她甚至感觉不到少昊就住在同一座院子中。只有偶尔传来的酒香让她明白那个人就在不远处。
这一日,她正在看书,又闻到酒香,不过这酒香是雌滇酒,她终于按捺不住,拉开了门,却看不到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