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袖又沉默了会儿,说道:“抱紧点。”
七间又轻轻嗯了声,然后双手向前紧紧地搂住他的颈,头靠着他的肩。
做好了所有准备,折袖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真元狂暴地运转起来,将那些试图从眼底向更多地方散去的孔雀翎毒素尽数压制,然后向下蹲去。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双膝,以一种出人类想象的方式,奇异地弯折起来。
他脚上的靴子前端破裂开来,锋利的爪锋从深色的狼毛里探出,刺进坚硬的崖石里,出锃的声音。
同时,他的脸颊边缘和颈上,生出无数坚硬粗糙的毛。
他的眼瞳因为妖化而变得血红一片,又与眼瞳深处的绿色毒素一混,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颜色。
看着就像是新结的柠檬果,酸的很有力量,可以刺激出来无数精神。
“怕吗?”他问道。
七间没有回答,手搂的更紧了些,靠的也更紧了些。
折袖似乎有些意外,安静片刻后,唇角微微扬起,应该是笑了。
如果陈长生看到这幕画面,一定会非常吃惊,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曾经看见折袖笑过。
遗憾的是,七间这时候把脸埋在他的颈间,没有看到。
折袖不再多说什么,抱紧七间的双腿,便向崖下陡峭无比的岩壁冲了下去。
沙石四溅,岩屑乱飞。
折袖背着七间在山野间狂奔,他的脚每一次落下,都会深深地刺进坚硬的山崖,抓地的效果极好。
孔雀翎的毒素,损害到他的眼睛,却没有影响到他别的能力。
妖化之后的狼族少年,拥有近乎完美的平衡能力与度,在奔跑中对力量的运用,以及对环境的本能适应,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只是片刻时间,他便背着七间,冲到了山崖的下方。
数里外那片山坡上的魔将夫妇,明显没有想到他们会选择这种方式,这个方向突围,停顿了会儿才开始再次追击
伴着轰隆隆的声音,山崖微微震动,两道尘龙紧随而来。
“南野,轸星位,四里。”
七间收回视线,用虚弱的声音尽可能清楚地说道:“三百,二百四,二百,一百七,石阶,斜四一角,准备……跳”
折袖如同一只真的年轻公狼,背着他在山野间狂奔着,化作一道灰影,向前方纵跃十余丈,直接跳到了石阶上方
七间感受着下方传来的剧震,小腹剧痛,却忍着没有出任何声音,虚弱说道:“直行四百丈,入林?”
折袖此时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奔跑上,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七间重新把头搁到他的肩上,感受着不停传来的震动,看着越来越近的那片树林,双手更紧,心情也更加紧张。
看不见路,背着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却依然要以最快的度奔跑。
而且是在山野间。
这很疯狂。
折袖做的就是这么疯狂的事情。
疯狂必然要付出代价。
哪怕他已经妖化,七间用尽所有努力计算着,不停地给他指着路,依然难免跌倒,而且是重重的跌倒。
但就像在山崖上,他说过的那样,每次跌倒,他都会毫不停顿地再次爬起,然后继续奔跑。
因为只有这般疯狂不要命的突奔,才能活下来。
最开始数次摔倒的时候,七间总会下意识里闭上眼睛,但后来他不再闭眼,因为每次摔倒的时候,折袖总会在落地之前,用强悍的身体协调能力调整姿式,确保承受最多冲击的是自己,尽可能地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无论他们摔倒的地方是泥地,还是沙地,是柔软的溪水,还是坚硬甚至锋利的山崖。
七间不再闭眼,不是因为折袖的保护让他不再害怕,而是他想尽可能地把前路看的更清楚一些,希望他能少摔几次。
折袖的身上已经满是伤口,鲜血不停地流着。
他闭着眼睛,低着头,沉默着,继续狂奔着。
七间紧紧地抱着他,眼圈早就红了。
她想哭。
但他说不要哭。
她听话。
所以她不哭。
一路追杀逃亡。
看着暮峪,却无法靠近,只能平行而前。
最终,无路可走。
折袖背着七间来到了那片草原的外围,终于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刘小婉和腾小明,也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这对魔将夫妇,看着远处将要落下的太阳,和那半片太阳之前那对少年的身影,眼中生出佩服的神情。
折袖低着头,不停地喘息着。
汗水与血水在他的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让那些深色的毛纠结在一起,显得格外潦乱。
七间靠在他的肩上,贴着那些很硬很刺的毛,明明应该很不舒服,但她却觉得很柔软。
“对不起。”他抱歉说道:“我指路没有指好。”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是我跑的不够快。”
远方的落日,始终还悬在天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完全被地平线吞没。
无边辽阔的草原,在晚霞下泛着金光,仿佛神国的广场。
这里便是周园最中心、最神秘,也是最凶险的地方——传说中的日不落草原。
数百年来,曾经有很多修行者试图进入这片草原,然而进去的人,再也没能活着回来过,只留下了一些传闻。
说来也很奇怪,如果真的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片草原,那么这些传闻又是如何留下来的?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七间轻声问道。
向前走便是这片草原,是死亡。
转身,便是战斗,也是死亡。
就像在青藤宴上,唐三十六和陈长生说过的那样,七间是个很柔弱的孩子。
但他毕竟是离山剑宗的弟子,而且他是离山掌门的关门弟子,他的腰间系着的是离山的法剑。
在他看来,如果要死,那么当然要转身做最后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