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案

作者:大风刮过



    杜小曼到达城门口时,城门刚开,挑着菜筐推着车进城卖的小贩与她擦肩而过。这座小城叫河东县,城不算大,但地处陆路要道,又有个水路码头,十分热闹,街上熙熙攘攘,多是旅人打扮,行色匆匆,亦有单身的女子赶路,杜小曼一个人走,倒也不显突兀。杜小曼捡着人多靠街边的地方低调地走,瞅见路边有一家旧衣铺,就进去买了几套旧衣裳,一个大众款式的旧包裹皮。她再蹩进街边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客房,预付了房钱,过了约一个时辰,她从客房中出来时,已经换了打扮。她换了一身男装,头戴一顶旧巾,半短薄衫、扎了裤脚、一双方口布鞋,脸上糊了一张谢夫人赠的易容面具,涂黄了露出的皮肤。临出门前,对着镜子左右照,自己觉得,俨然就是一个行走在外,送信赶路的大户人家小仆役模样。杜小曼对自己的打扮很满意,出了客栈,特意绕到路边的小摊边吃了一碗凉面,她知道自己声音装不太像,一般只说一到三个字,吃完了面离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目光。吃面时,她从其他客人的谈话中听到了两种赶路方法,一种是搭船,但杜小曼对自己信心不足,觉得走水路危险系数比较高,还有一种,貌似是县城南关有个私驿,专为帮忙送信什么的,通往各处,花点钱就能搭一段车。杜小曼没想好该往哪里去,但觉得在古代,应该是西南或西北一带更偏僻一点,适合藏身。她决定往西南走,真不行就跨个边境,出个国啥的。边境一带,即使不是中华属地,应该也语言相通,趴一趴比较安全。拿定了主意,吃饱之后,她在街边选了个摆摊面善的老太太,问了往南关去的路径,顺便买了几个馒头做干粮,再买了一个水囊,灌满茶水。南关的私驿紧挨着南城门,杜小曼看到私驿大门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大门上挂着的那个旗帘儿,写着一个硕大的谢字,竟然是白麓山庄的。杜小曼第一反应是回头就走,又硬生生止住了。假如谢少主不满意谢夫人的做法,来追她,应该不会想到她能搭白麓山庄的马车。白麓山庄的马车,靠谱度和保险系数都挺高的,干吗不坐?杜小曼遂踏进了私驿的大门。刚进去,就看见竖着两块牌子,一块写着书信货运,旁边站着两个身穿白麓山庄统一样式,黑白相间服装的年轻男子,将凑近这块牌子的人往一边引。另一块写着“车运”,杜小曼凑过去,牌子旁也一般地站着两个男子,问:“搭车?”杜小曼为图保险,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点点头。一个男子又问:“往何处?”杜小曼开酒楼时,常听客人说各处见闻,听过有个叫南濯的地方,盛产蔬果,民风淳朴,物价不高,有商贩从那里带些易储存的干果之类到杭州卖,利润能翻数十倍。杜小曼曾经动过心。琢磨南濯这个名字,杜小曼猜想,其应该在西南一带,说不定相当于现在云南那个地方,那就离边境很近了。这次想到避风头时,她首先想到此处。她沉声道:“南濯。”询问她的男子皱了皱眉,打量了她一下:“敝庄近日没有去那里的车辆,但有一趟马车到高州,可巧你赶上了,晌午就走。到那边往南濯去的货商多。”杜小曼这辈子第一次听说高州这个地方,但还是装作一脸淡定道:“如此便可。”那男子转头唤了一声,“高州一个!”杜小曼再沉声问:“车费多少?”她这一声问,便露出她是个刚上路的雏鸟了。幸亏这里的弟子每天见得雏鸟不少,不以为意,那男子向过来的一个人一比:“先过去看,要搭了再谈。”过来的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大汉,领着杜小曼穿过人群。这间驿馆颇大,竟有几分现代长途汽车站的架势。搭车这块儿,不同方位的马车停在不同的地方,挨挨挤挤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甚至挑着箱笼的行客。杜小曼被领着到了最里面的一个竹篷下,墙边停着一辆硕大的车,一旁的马厩里,几匹枣红色的马在淡定地吃草。几个人正坐在竹篷里下棋,引着杜小曼的大汉走到棋盘边的一人身边站住:“高州,一个。”那人停下手中正在飞的象,瞥了杜小曼一眼。是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干瘦精悍,双目如电,朝杜小曼点头笑了笑,眯起的眼遮挡住精湛眼眸,竟显得很慈祥和气,指了指一旁的小板凳:“晌午才走,先坐吧。”杜小曼抱着包袱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抬头看看太阳,目测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她百无聊赖,就瞄向那边的棋摊儿打发时间。可惜她不懂象棋,加上棋摊旁围得人多,也看不怎么分明,那几个人都是君子,除了对弈的两个时不时蹦出两个词之外,都不怎么说话。杜小曼更寂寞了。百无聊赖时,突然感到有人逼近,她紧张地一回头,是方才领她过来的大汉,手中端着一杯茶水:“离晌午还早,小公子喝些水吧。”杜小曼道谢接过,那大汉转身走开,和另一个白麓山庄弟子站在一起聊天了。杜小曼不敢喝别人给的茶水,把茶杯放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过了一时,那大汉又来了,拿了一盒干果点心。杜小曼微有些诧异,白麓山庄这个私驿待遇也太好了吧。她抓了一把干果,下意识地向旁边棚子里看,没人在吃东西。转眼却见大汉拿着盒子走到棋摊儿边,围坐的人都各抓了一把。难道这个路线比较远,车费较高,所以福利好点?杜小曼壮胆咬开一颗胡桃,味道挺不错。再过了片刻,大汉又来了,这次端了一篓葡萄,先送给棋摊那边,那群人又各自拿了,唯独那老者摆摆手,说吃不了酸。大汉这才端着篓子走到杜小曼跟前,杜小曼拿了两串,大汉还递给她一个小木碟盛着。葡萄洗得干干净净,颗颗深紫,又甜又好吃。杜小曼吃着,不由得想,难道是旁边那下棋的老者比较有来历,自己跟着沾了光?吃完葡萄,杜小曼的手有些黏,问了棋摊边的人有没有地方洗手,下棋的老者往马厩后的屋角处比了一下。杜小曼绕过去,果然发现了一口井,应该是方便饮马用的。井边的桶中还残着半桶水,飘着一个瓢。杜小曼遂舀了点水洗手,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一瞥,手一顿。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远处与几个白麓山庄弟子说话,赫然是谢况弈的心腹侍从卫棠!杜小曼左右四顾,发现没有其他可以遁的路,只得浑身僵硬地回到棚子下,卫棠向这边转过身,杜小曼心里再咯噔一下,正在此时,远远突然一声马嘶,起了一阵喧哗。一人骑着一匹高大马径直奔入驿馆,几个白麓山庄弟子上前拦住,那人勒住马,仍坐在马上,俯视下方,态度倨傲。杜小曼脑中嗡地响了一声。那人身上的衣服,赫然是慕王府的家丁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