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这场演唱会主唱是个民谣歌手,每一首歌都是一代人的青春。听歌的人长大了,而唱歌的人也逐渐步入年迈。
这场演唱会显然没有前两天温行云的人气高,现场难免气氛萧瑟了些。
后雪约小姑娘出来也不单单是来看演唱会,她想她了,所以以演唱会为借口出来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后雪和丈夫商量过了,慢慢来,先和女儿熟悉了再把事情原委告诉她。
这其中太过复杂,如果他们突然跳出来对她说我们才是你的父母,对江吻意来说这是惊还是喜?
以及……还有念姿,他们又要怎么和念姿解释呢?
他们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他们不能伤害到这两个孩子。
后雪的票是这个演唱会最好的位置,视野很开阔,既可以清楚的看见台上也不会被来看演唱会的人所干扰。
台上的歌手开场唱的是他红及至今的一首歌,他和他的歌家喻户晓,而这首歌也一直是他行走的标签。
人们用他的歌缅怀青春,江吻意记得他们高考完回到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校园广播里也是放的这首歌。
那么一首激情澎湃的歌曲,那时的她却只听出了忧伤。
到了高潮处,台下的粉丝们举起应援棒也一起跟唱了起来。
江吻意轻轻哼唱,后雪坐得近,女孩的声音夹杂在千百道声音里,她却听得异常清楚。
后雪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不知是被歌词渲染,还是因为其他的,总之她突然感伤了起来。
在家里她也能经常听到念姿唱歌,念姿唱起歌来带着无忧无虑的活泼。可如今再听吻意唱的,有的只是沉静。
唱完,江吻意听到身边的人夸她唱的好听,她张了张嘴愣了好久。
她很少唱歌,以前每次和怀郗去KTV,他们把麦克风给她,她也都是摇头说自己是个音痴。
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前她是很喜欢唱歌的,而就是有一天她的阿婆不耐烦的告诉她,她唱歌有多么的难听,简直像是噪音一样嗡嗡嗡的吵得人心烦。
爱唱歌的女孩从此闭了嘴,无论老师和同学再怎么夸她唱起歌来是天籁之音,她也再开不了口。
几年过去了,那声不耐烦的指责也在这几年里被她自己努力的消化掉,就在今晚,后雪的一声真诚的夸奖,让她如释负重。
以前的她可以忽略掉不相干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却忽略不掉亲人如刀子般的话语。
因为在意,所以听到了心里去。
沈知微总说她是佛系少女,她不知道的是,江吻意只是没有可以让她在意的东西了。
后雪看见眼前的女孩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这让后雪更加想去了解她这十几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吻意,你自己一个人到这儿,你不怕爸妈会担心你吗?”
只见江吻意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会吧,如果他还在这个世上的话。”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后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他们去找她的时候,就被告知过男主人离世。
她完全把这一茬给忘了。
后雪:“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江吻意:“没有,都是些好事。”
再回想起来,印象里都是父亲和蔼的笑容。
从小阿婆就不待见她,因此父亲也总是和阿婆作对,拼了命的想把好东西都留给她。
她在学校外和同学打架,一身伤的回家,半路被父亲看见了,他也总帮她瞒着阿婆。被发现打架的次数多了,父亲教育完她的同时,亦会气势汹汹的去学校给她讨个公道。
江吻意小时候就长得跟瓷娃娃似的,又漂亮又软糯,那时候男生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欢,所以都来欺负她吸引她的注意。
后来事态就朝着一个不好的方向发展,不光男生欺负她,女生也爱拉帮结派的对付她。
打架打的多了,就有经验了。
后来遇到怀郗,怀郗还疑惑她的小名为什么叫小九。小九小九,九九八十一难吗?
父亲也曾那么疑惑过,甚至还后悔不应该随便给她取这个乳名。
他还说会陪着小九把这八十一难都过了,过了之后没了坏事缠身自然就会幸运起来。
然后父亲就走了。
仿佛把这八十一难也一块带走了。
这几年里她一次都没有梦到过父亲,先前她还会埋怨父亲为什么不回来看她,如今再想来他许是不想让她想起他,怕她伤心吧。
确实,她也许久未曾想他了。
只是在看见别的小朋友伏在他们父亲背上的时候,她会偶尔想起他来,想起他给她做的竹蜻蜓,在掌心里转一转能飞出很远。
今天的这场演唱会,不只是青春,还是怀旧。
“吻意喜欢吃什么?不要跟阿姨客气,今晚阿姨请客,感谢你来陪我看这场演唱会。”
演唱会结束,江吻意和后雪道谢,谢她请她看演唱会,而后雪却是拉着她又一起坐进了车里,怎么都要请她吃饭。
后雪的双手覆在女孩的手上,对她很是亲昵。
之前江吻意陪她买衣服的时候,她知道了她喜欢的颜色是白色、淡粉和淡蓝,也知道了小姑娘不喜欢化妆,平时只是涂些护肤品,还知道她报考的专业是审计学……
以及小姑娘的高考成绩很好,是后雪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出乎意料的——市状元。
念姿的成绩也很好,她对儿女的成绩方面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可当她知道吻意竟然是市状元后,她竟然会觉得无比骄傲,骄傲到热泪盈眶。
她的女儿啊,怎么可以这么棒。
江吻意对她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礼貌道:“我都可以,我不挑的。”
“那火锅怎么样?吻意喜欢吃火锅吗?”后雪想到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喜欢吃火锅,她观察着小姑娘的表情,问道。
“可以呀。”江吻意眉眼弯弯的笑起来,点头。
和江吻意吃完火锅,后雪又亲自把她送回了家。
看着她上楼,后雪的视线定格到身后不远处跟了一晚上的车身上,那车里面的人仿佛有心电感应般伏下了身子想装作车里没人的样子。
后雪在心里嗤笑一声,踩着高跟鞋慢悠悠的走过去,然后敲敲车窗,“别躲了,你当我傻啊认不出你的车牌?”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丈夫讨好般的笑脸。
后雪好心情的绕过车头坐进了车里,“怎么样?昨天还跟我装不想见她,今天就眼巴巴的跟着来了?”
她的丈夫像是被人抽了魂,软软的瘫在了驾驶位上,“我是怕我见了她会太激动。”
他今晚一直都跟在她们身后,生怕后雪会当场戳穿他,他还特地穿的很正式,想给女儿一个好的印象。
演唱会里他就坐在她们斜后方,看着江吻意莫名熟悉的眉眼,他的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腿也发软,他的孩子啊,真的是他的孩子。
血缘就是这么奇妙,你见了一面,心存的那些疑惑便顿时烟消云散。
他确定那就是他们的孩子,无需验证,无需亲子鉴定。
其实江吻意今晚也有一种怪异感,后雪给她的感觉异常亲近,就像是亲人。
亲人?
江吻意给自己倒水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她摇摇头,她在想些什么?是她太久没有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了吗?所以有些渴望?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她们学校是九月中旬开学,江吻意在此之前还是回了一趟裳城,这段时间里后雪常常与她联系,听到她要回裳城,还有点疑惑她是住在哪里。
后雪知道江吻意的“父亲”去世后,他们家的房子便托人卖掉了,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也知道了江吻意一直都在裳城,并没有跟着她的阿婆离开。
那么,她的那段日子她又是住在哪里?后雪查不到,有关于江吻意的信息似乎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着,无论她用什么方式都无从可查。
江您温的人气如日中天,陈样在机场接到江吻意后,两人一起上了车。
车里,江您温见到她,张开了双臂,“小九,欢迎回家。”
江吻意迟疑一秒,上前去与他抱了抱。
男人的怀抱清冽,轻轻拥住她。
他想告诉她,他有多么想她,仅仅是这半个月,想的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之久。
可是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吻意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坐正了身子,她攥着背包边缘的指关节白了半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背靠上椅背,隐在头发里的耳尖悄悄红了。
说是回来看一一,再顺便看看他。
等真的见到了,她才发现看的是他,一一不过是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