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天师的注意力仍放在她手指头勾着的荷包上,听到她的话,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
这时,郁龄凑近他一些,声音压得极低,要不是米天师也是从小就修练,根本听不清楚她的声音,只是听清楚后,他几乎呆滞了。
“我想见我妈妈。”
“……”
他的视线落到她脸上,在天边昏暗暧昧的光线下,她的神色格外地认真,认真到他有点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想见我妈妈,她叫郁敏敏,十八年前去世的。”郁龄盯着他,“你可以帮我的吧?”
米天师被她的眼神弄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道,“美女,你要知道,伯母既然已经去世十八年了,这时间段太遥远了,可能已经去投胎了……”
郁龄仿佛没有听到他拒绝似的,继续道:“如果你答应,以后只要你有困难,需要用到风水印鉴或者渡厄铃,我可以免费借你使用,甚至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也可以帮你。你知道的,我外公昨晚传了我正确使用渡厄铃的方法,效果很明显,我可以辅助你们天师战斗。”
听到这话,奚辞忍不住看她,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郁龄有多害怕直接面对那些非人类生物,可是这会儿,能给出这样的保证,可见她心里有多担心她妈妈,担心她妈妈像外公一样,死后不得安生,所以想确认一下。
没有接触过,不会知道死亡其实是另一种生命的伊始,并不算生命的终止。
米天师双眼一亮,要知道天师虽然有术法有符箓,但是在遇到厉害的妖魔鬼怪时,如果有厉害的法器加持,胜算也大一些,安全性有保障。否则要是倒霉催地遇到一些自己对付不了的鬼煞大妖,不说逃命了,小命都被折在那里,往年天师势弱,死于强大的妖魔鬼怪中的也不少。
“这个……美女,我不能保证伯母还在,她已经死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已经投胎了,就可能因为执念还留在阴间等待投胎的机会,除非还有什么意外。”
“嗯,我知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查查我妈妈现在的情况,我宁愿她已经平安去投胎了,可是……”郁龄认真地道,“外公的事情,给我提一个醒。”
听到她的话,米天师马上严肃起来。
这时,奚辞也道:“大米,这事就交给你了。”
米天师可耻地被诱惑了,渡厄铃和风水印鉴的诱惑太大了,就算它已经有了主人,但只要主人答应帮忙,一切都好商量。加上奚辞都开口了,要知道这个大妖很少会有求人的时候,米天师自然要为兄弟两肋插刀了。
他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事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开坛做法,先招魂看看,如果没办法招到魂,证明伯母已经不在阳间,那就要找一个阴间的鬼差问下伯母的情况。首先,这得需要至亲的血。”
郁龄马上道,“用我的。”
“其次,需要风水印鉴打开阴阳路,不然靠我一个人,我可没办法开启阴阳路找阴差。”
“没问题。”
“最后,先去杀只鸡.吧,鸡用来贿赂阴差,鸡血要保持新鲜。”
郁龄:“……”
直到那些老太太们离开了,趁着外婆洗完澡回房看电视时,郁龄和奚辞去隔壁权婶家借了一只鸡——由于外婆身体不好,他们家已经不养鸡了,然后进厨房将门关上,杀鸡放血,接着将鸡拔毛后直接煮了。
米天师也在屋子里准备今晚开坛做法事宜,连续画了好几张符,心里暗暗地庆幸着今天娄悦他们离开了,要不然让他们知道自己竟然要开阴阳路找阴差问魂,可要被罚的。生者不能干预死者的世界,这是作为天师的行事准则之一,所以才会有阴阳相隔之说。
如果没有风水印鉴帮忙打开阳阴路,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打开阴阳路,要是强行打开,将会受到反噬,轻则受伤,重则离魂被迫锁留在阴间。
也是因为有风水印鉴,所以米天师才决定帮这个忙,这算是一种偷渡吧。
想到这里,米天师利落地画完一张符,忍不住叹了口气。
“郁龄啊,你们在厨房做什么?”
门外响起外婆的声音,不说米天师画符的手抖了下,奚辞也有种做坏事被长辈抓包的尴尬感。
然而,某位大小姐格外地淡定,打开厨房的门,见外婆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朝这儿看来,面色不变地说道:“阿婆,我们正在煮鸡呢,我想吃鸡。”
外婆被她的话弄得无语了,“晚饭没吃饱?”回想了下,晚饭外孙女好像确实没吃多少,反倒是米天师吃得很香。
“嗯,突然很想吃奚辞做的口水鸡,可好吃了。”郁龄脸皮很厚地说,“阿婆要不要吃?”
外婆好笑又好气,“都要睡觉了,哪里还能吃?你们自己吃吧,睡前别吃太饱,对身体不好。”
“哎,知道了。”
外婆也没有过来,去洗漱了下,然后回房去睡觉了。
米天师从房里探出个头来,朝望过来的郁龄比了个大姆指,发现这美女脸皮真厚,忽悠起人来比自己还厉害。
做法的时间选在午夜,因为午夜时分天地间的阴气最盛,招魂问鬼问路都很方便。
趁着时间还没到,郁龄先是去洗了个澡,打算如果今晚能见到妈妈,要给她一个最好的印象。
洗澡的时候,她特地看了下窗口,没有什么黑影,想来昨晚那个黑影应该是申涛的法器用来偷窥之类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今天早上特殊部门的人将申涛押走后,好像也将申涛身上的法器带走了,米天师虽然想留下,但发现申涛的法器太过邪门,以他现在的能力,不足以驱除上面附着的恶灵,只好由他们带回组织去处理。
洗好澡后,郁龄穿了一条嫩绿色的连衣裙,腰间系着编织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整个人显得婀娜多姿。当然,手上依然戴着那串渡厄铃,大概以后如果没事的话,她都会佩戴着它,毕竟它有防御、驱厄渡难的作用,戴着没坏处,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帮她呢。
快到午夜时,米天师又用了点手段屏蔽了周围的感知,接着在院子前的空地上开坛做法。
将煮熟的鸡摆上,中间放着一个香炉,点了两支黄香,还有两根绘上符纹的红烛,旁边一个暗红色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糯米,一个空的白玉碗。
到了午夜时分,米天师手持桃木剑,开始做法。
郁龄和奚辞站在一旁观看。
周围漆黑一片,璀璨的星子突然没入乌云,整个世界十分安静,连虫鸣也蛰伏,虽然没有像昨晚那般风云骤变,天地失色,可是这样安静的夜里,这充满了玄幻色彩的一幕,依然让郁龄产生不小的压力,要不是想要确认一下妈妈的事情,她根本不会主动参与这种事情。
她怕妈妈和外公一样,死后都不得安宁,所以才会对米天师提出这个要求,想要确认一下。
突然一条手臂环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到熟悉的怀抱,驱散了夜间的凉意,也让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她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暗暗地告诉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她身边还有他。
这时,米天师已经开始跳大神了——不,在边跑边念咒了,看起来挺像跳大神的。
他跳了儿会,甩出几张符,符纸在半空中燃起,他用桃木剑指向符纸,念道:“乌莫村郁敏敏,还不速速归来?”
风突然吹了下。
这诡异的风让郁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忍不住转头张望,什么都没有看到。
米天师又念了两次,依然是每次都有一股阴风吹过,但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符已经燃完了。
奚辞低头对郁龄道:“大米招魂三次,她都没有来,证明她应该不在阳间。”不过,几次阴风吹过,又有点不同寻常。
郁龄听了松了口气,不在阳间,证明就在阴间。
米天师见招魂不来,眉头微蹙,和奚辞一样,那阴风吹了三次,心知有异。接着拿着旁边那碗新鲜的鸡血倒在糯米上,桃木剑向前,戳起一张符,晃动了下符纸便燃了。
暗红色的托盘上的糯米被鸡血一淋,沾上了黏稠的鸡血,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起来,像有生命的水一样,最后凝成了两个手巴掌大的血糯米q版人,还会挥动四肢,灵活灵现。
这一幕看起来实在很惊悚,郁龄忍不住又往奚辞身边凑了下。
血糯米人生成后,米天师继续念念有词,再次抛出几张符纸,用桃木剑刺穿的瞬间,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风水印鉴上,然后将之抛起来。
风水印鉴在半空中迅速变大,由一个黑色的不起眼的小印变成了一个脸盆大的山水大印,透过燃烧的符纸的光,甚至可以看到上面的山水变得灵动起来,黑色中透着一股邪异的血红色,却又不显恶意。
简直就像在看大片一样,郁龄目不转睛地看着,也想看看被玄门推崇的法宝——风水印鉴是怎么使用的。
山水印鉴在空中放大后,山水灵动,刮起了一道细细的风,那风很柔和,却在半空中撕开了一条比周围的夜色更黑的裂缝,在裂缝生成时,其中一只血糯米人飞了起来,直接投入了那裂缝之中。
米天师又念了道咒语。
裂缝中猛地刮起了一道阴风,吹得众人的衣服都往后贴去,浑身发寒,但是奇异的是,法坛上的红烛和袅袅腾升的香烟却是纹丝不动,十分诡异。
下一刻,一个穿着古怪的衣服的鬼出现在裂缝前,周身阴气缭绕,森然可怖。
这个应该就是阴间的阴差了。
那阴差先是看了一眼头顶强行开路的山水印鉴,眼中露出些许异样,接着看向在场的人,阴冷空灵的声音在众人脑海响起:【尔等何人,开阴阳路为何?速速招来,否则莫怪本使对尔等不客气。】
阴阳素来不相干,阴间不管阳间事,阳间不得插手阴间事,界线分明,如果强行插手,守阴间的阴差也会不客气。
米天师很有礼貌地作了一个揖,说道:“这位阴使,冒然打扰了,如今有信女得知亲人逝后不得安宁,想要确认一下亲人的安危,方才会以此之法冒然打开阴阳路,还望阴使见谅。”说着,米天师又奉上一只血糯米人。
血糯米人飞过去时,阴差伸手接住,便道:“这次就算了,你们要找哪个阴魂?”
“乌莫村郁敏敏。”米天师说道,然后转头朝郁龄看了一眼。
郁龄忙上前来,用准备好的小刀戳破手指,将流出来的血滴在那空着的白玉碗上。
米天师端起白玉碗,倒了些干净的泉水上去,然后将那血水往前沷去。
阴差闭着眼睛一会儿,方才道:“阴间没有乌莫村郁敏敏。”
“不可能!”郁龄脸色煞白地开口,“她在十八年前的五月三日去世。”
阴差的目光移向她,嘲讽地道:“你是在怀疑本使?一个和妖类混在一起的……”
“阴使莫生气。”米天师满脸大汗地截断阴差的话,说道:“阴使,我们并非质疑你的话,而是乌莫村郁敏敏已死十八年,早应该进阴间投胎了,所以……”
“十八年前乌莫村郁敏敏的魂,阴间过黄泉路鬼魂中从未登记,应该还滞留在人间,被什么东西屏蔽了她的信息,阴差虽然负责引魂进阴间,但往往有很多意外导致一些鬼魂没办法及时被阴差带走,以至于成为游魂。”
阴差解释道,接着又看了一眼上方的风水印鉴